耳朵里无法控制地钻进不远处“哗啦啦”的水声，程澈依靠在一棵不知生长了多久，根部已经完□□露在外的大树下，略显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根。

直到现在，他还能感觉到胸腔里剧烈的鼓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如果不控制，就要破胸而出一样。眼前不可抑制地浮现祝余在池边回眸的样子，那恐怕是他人生中所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样子，没有之一。

这样想着，又觉得胸口的跳动控制不住了。程澈赶忙捂住胸口，朝下压住，这样他就能压抑住自己的心情，否则他就克制不住向祝余告白的冲动了。

就这样一边浮想联翩，一边等着祝余，在听到树丛那边水声渐小后，程澈起身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正活动着，就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微弱的惊呼，声音不大，却令程澈立刻反应过来，是祝余。

“啊！”

“簌簌！”顾不上树丛划在脸上的疼痛感，程澈大手挥开阻挡他的枝桠，大步流星跨了过来，一边朝那边赶去，一边叫着“祝余”的名字。

顾不上去想祝余有没有穿好衣物，程澈就这么莽撞冲了过来。

“祝余！怎么了？”

等程澈站稳，寻找祝余时，就看到本应该在池里洗澡的人衣衫略湿，站在池边，手上还提着一个脏兮兮，蓬头垢面看不清楚面容的孩子。那孩子被祝余抓住了命运的后颈不能动弹，却还在奋力挣扎着，手脚时不时踢到祝余，在人身上留下一个个脏兮兮的泥印子。

见状，祝余终究是没忍住洁癖发作，伸长些手臂，将人提在略远的位置上，并威胁说：“臭小子，别乱动。”可能是声音里夹杂了些与他长相不相符的阴狠，那孩子竟在祝余手里抖了抖，消停了下来。

程澈没听清楚祝余的话，他看了看那孩子，又看向祝余，在看清楚祝余除了身上的印子以外没有别的伤口之后，才略微放下心来。放心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竟没管祝余洗没洗完澡就冲了过来。生怕祝余以为自己目的不纯，程澈赶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听到你在叫，还以为。。。。。。”

祝余则打断他，又将抓着那孩子的手伸了伸，说：“没事。我洗好了。是这孩子突然从上面掉下来，砸在水池里吓了我一跳。”

听见祝余这么说，程澈才注意到那孩子浑身湿淋淋的，可即使是在池里泡了一遭，还是没能冲洗干净他身上的污泥，就像是个刚刚在泥水里打过滚的小狗，浑身衣物连同毛发都打结在一起，看不出个样子来。

程澈一边听他说，一边上前伸手接过了那个孩子。孩子似乎被眼前这个更加人高马大的男人吓到，到程澈手里后抖得更加厉害了。

手里的重量消失，祝余揉了揉那边的肩膀，一边吐槽说：“膝盖深的水都能呛到。我把他捞出来时踹了我不知道几脚，还挺有劲。”

那孩子似乎听懂了祝余的话，在程澈手里狂抖着还不忘偷偷看向祝余。

祝余此刻刚刚沐浴完，身上穿着程澈略有些肥大的T恤和运动裤，动作间偶尔会露出单薄白皙的锁骨和肩头，他只能不停拉正领口，防止T恤滑下来。程澈的裤子即使是抽绳的设计，对于祝余来说还是有些大了，他只能将T恤塞进裤腰里面，并用自己的腰带努力扎紧，才勉强挂在胯上。这样的造型就让他本就不盈一握的腰肢和浑圆挺翘的臀部形状都一览无遗。

这样子生动美好的样子差点把程澈眼睛都看直，更何况是一个孩子。程澈手里不自觉收紧，应该是捏疼了那孩子，孩子开始重新挣扎起来，并且不断伸手朝一旁站着的祝余探去。

“呜呜！呜呜！”

见那孩子手朝自己伸来，祝余有些好奇。他向来没什么孩子缘，上辈子在H-1基地里，同事们的孩子都怕极了他，见到他都绕开走。

见人靠近，那孩子动作幅度小了些，只是隐藏在凌乱的头发间的眼睛还是只盯着祝余看。

程澈见人好奇，忙侧身拦住：“等等，这孩子还不清楚有没有被感染，你先离远些比较好。我需要给他检查一下才行。”

祝余抬头看向程澈，见人相当严肃，知道他是对的，才直起腰来，说：“好吧。那你先查吧。”虽然他心中在腹诽，面上却没阻拦。

【这孩子确实有些蹊跷。】

便看见程澈从腰间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熟练地从里面取出采血针来，以极快的速度扎向那孩子的脖颈处。孩子还没等反应过来，程澈已经收手，将带着血迹针头放进了一张试纸中，并插向盒子里的仪器中。

很快，祝余就听到那仪器发出“滴滴”两声，上面的显示屏发出微弱的绿光。

看着的两人都松了口气。

程澈说：“没事了。”

“嗯。”祝余点头，知道程澈使用的是现如今中央军部最新发明的测试丧尸病毒的仪器，准确率高达99%。这东西发明后，就快速投入了各基地的使用中，也帮助基地辨别丧尸化出了不少力。

*

因为刚才被扎了一针，虽然并不算疼，但程澈在这孩子心里恐怕已经变成了比祝余可怕一百倍的人。从他开始一边发抖一边拼命挣扎的力道上就可以看出来，就连程澈这般力大无穷的人，也因为怕伤到他而下意识松开了手。

“喂！”手松的瞬间，程澈就暗道不好，正要去将人抓回来，下一秒就看到那孩子直直冲进了祝余的怀里，两只黑黢黢的小手紧紧箍在祝余腰上，脸蛋也狠狠迈进祝余腰间，不再动弹。

“额！”

这孩子的冲劲儿不小，祝余险些没站稳当。他赶忙扶住一边的大树树干，另一只手下意识搭在这孩子肩头。

“你没事吧？”见状，程澈眉头有些皱紧，就想上前将人拉开。

感受着手底下的颤抖，不知为什么祝余突然想到了最初的自己，也是这样衣不蔽体地一个人游荡，直到被那人收留。想到这些，他伸手拦住了程澈的动作，用眼神示意男人“没事”后，反而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

力度温柔又温暖，腰间缠着自己的孩子果然微微放松了些，身体的颤抖也小了许多。

这一次，祝余没再因为身上的泥渍皱紧眉头，只是在感觉孩子有些放松后，用了些力道将人拉开些。他双手握着那孩子的肩膀，蹲下来与他对视，在看到孩子额前凌乱的头发后，祝余伸手将其轻轻拨开，露出他的眉眼和额头，却在看清楚的瞬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即使祝余努力进行着面部表情管理，一直密切关注他的程澈还是看了出来。男人担心地说：“怎么了？”

祝余抬起眼看了程澈一眼，说了句“没事”，重新将视线投回到孩子脸上。

顺着祝余的视线看过去，才能解释为什么祝余会那么惊讶。原来，这孩子的头发拨弄开后，本应该是右眼的位置上却盘踞着深紫色的增生组织，如同坏死器官表面滋生的霉菌。原本该是眼窝的位置，嵌着半截扭曲的金属装置，八根细如蜘蛛腿的探针深深扎入颅骨，断裂的管线里渗出黑红色黏液，几根暗红触须正随着呼吸在其间蠕动，像是寄生在尸体上的蛆虫。

但他的左半张脸完全相反。在祝余的角度上看去，这孩子看着他的左眼里虽然带着些许怯懦，却保持着令人心悸的纯净，睫毛沾着水雾在傍晚的风中颤动，瞳孔是罕见的银灰色，仿佛月光凝结的冰晶。

祝余都可以想象到，当这孩子的视线掠过人群时，那些因恐惧后退的幸存者会突然僵住，破碎面皮下透出的清透目光，如同照进地狱裂罅的天光，照得所有人心底的秘密都渗出脓血。

【！！！】

被这样看着，孩子明显有些抗拒，他似乎知道自己面容上的样子，也可能是已经见过不少，因为看到他长相而慌忙逃窜的身影。

他低缩着头，用手裹着过大的外套努力朝后缩去，想要再次用头发挡住自己的五官。

但随着他的动作，祝余分明能够听见那个机械义眼发出类似故障的“滋滋”声，随着这些声音，那些令人生理不适的寄生触须，就会痉挛着绞紧这孩子眼眶周围的肌肉组织，看得人心头一紧。

祝余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感，见人颤抖得更厉害了，忍不住说：“你是不是在痛？”手中力道越发轻些，却没有让这孩子逃掉。“你这是怎么弄的？怎么才能不让你这么痛？”

随着他的话，程澈也终于看到了这孩子的面貌，就连见惯了各种变异丧尸和怪物的他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刚才一直被头发遮挡，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这幅可怕样子。

程澈开口：“这是？”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而祝余除了一开始表现得有些惊讶之外，剩余时间都格外温柔耐心。见这孩子只顾着摇头和躲避他们的视线，却没有说一句话，祝余也没别表现出一点不耐烦来，和他刚将人从池中救起时，判若两人。

“你别害怕。我们只是想帮你。”

似乎是听懂了祝余安抚的话，那孩子眼看着安静了不少，只是还不忘记伸手将头发拨弄下来，将右边半张脸盖住。

这孩子一直不吭声，祝余也没其他办法。只能趁着暂时安抚住他的空隙，看向程澈。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毕竟现在寄人篱下，他并没有把握。

“程队，既然这孩子没有被感染，我们就把他带回去吧。”

程澈早就发现了，祝余只有在对他有所求时，才会这样郑重其事的称呼他。但这个孩子长相诡异，虽然没有感染丧尸病毒，但从他脸上的东西来看，这孩子就不像是个普通人。

程澈作为小队队长，末世里也经历了很多难以想象的怪事。某些变异生物感染病毒后却无法检测出，被带回基地后灭掉整个基地的事情他也听说过不少。特种小队虽然对普通群众有救援的使命，但也不能就这么随便地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带回小队，甚至带回基地去。他这样和祝余说了一番，祝余听后隐隐有些生气。

祝余：“程队，那当时，你为什么就那么随便地将我带了回来呢？”

正一脸严肃拒绝祝余的程澈哑了火。

“这个。。。。。。”

程澈面对眼前人带着些质问的话，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却又知道此刻并不是好时机。猜到祝余是误以为自己被他美色蒙蔽，才将他救回去，虽然心里并不想这人这样想自己，但程澈还是绷着脸不发一言。

祝余见状也不再逼问，毕竟他将自己捡回来也是好意，虽然祝余至今也不知道，当时的程澈为什么就理所应当将他带回，就连病毒感染测试都没有当场做，还是回到基地后，何杏林张罗才补上的。

但这件事祝余还是应该感谢他的。要不然拒绝回到H-1基地的他，此刻恐怕还在独自游荡。

祝余知道说不动这人，心中虽不赞同，但也只能妥协。

“是我说错话了。那，就将他留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