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力道大得出奇，甚至还朝着谭冰那头拽着，像是生怕祝余卸了力气。

博伊的刀刃向来锋利，此刻正深深插进身下人的喉咙里，将人的脖子割了个口子出来。浓稠的黑红色血液从里面涌出来，许是因为还在呼吸，血液里混杂着猩红色的泡沫快速染红了雪白的衣领。身下人的机械眼正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瞳孔也变成了红色，似乎意识到这具身体的主人遇到了危险。

“你。。。”祝余看着眼下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失血过多，似乎带走了谭冰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他将扼住祝余握刀的手腕放开，刀刃被抽离开，血液涌得更凶猛了。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祝余丢下刀，拿衣摆就捂住了身下人脖子上的血口，似乎想要用这样的方法帮他止血：“这，我不是故意的。”祝余没打算杀他，虽然谭冰很有可能感染，但祝余并不想让这人死在自己手里，此刻他有些慌乱。

没想到一直说些没头没尾话的谭冰，此刻眼底竟然恢复了一丝神识，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只让人感到荒凉悲戚。他双手垂下，眼睛也没再看向祝余，而是遥遥看着天花板，身体因为流血不受控制地抽动着，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像是看透了什么。

“谭冰？！”祝余衣角已经被血液彻底浸透，他看着那人的表情，只觉得这一切荒谬得可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眼前人应该无法回答自己，但祝余却不知道还能问谁？

没想到随着他的话，谭冰的眼神竟缓缓聚焦到他脸上，男人失血过多的嘴唇缓缓开合，吐出几个字来。

“。。黎。。。明。。计。。划。。。”

血沫顺着他的唇边涌出来，让他无法清楚地说出话来。意识到这一点，谭冰用尽力气再次伸手，抓住了祝余的裤脚。

祝余还在思索他说的“黎明计划”，就感受到男人的力道，他顺着谭冰的手看过去，就看见谭冰的手指着的正是躲在一边的小狼。祝余急忙询问：“你是说黎明计划和小狼，导致你们变成这样子？那我呢？你刚才说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咕噜。。。血。。。你。。。们。。。的血。。。咕噜。。。”血沫几乎堵住了谭冰的喉咙，他发出的声音极其微弱。

“我们的血？”祝余听得一脸懵，可下一秒他就想到，“你是说，是我们的血感染了你们？这怎么可能？”

可是裤腿上的力道正在缓缓消失，谭冰的瞳孔已经有些散开，却还在死死看着祝余：“。。。咕噜。。。你。。。小心。。。咕噜。。。程。。。杀。。。了。。。我。。。”

“什么？程？程什么？程澈吗？”身下人的气息已经是出来的多进去的少，可刚才听见的话却让祝余心头大震，他清晰地听到谭冰让他小心一个姓程的，后面的名字他没有听清楚。

可是再没有给他机会，身下人瞳孔已经彻底散开，就连身体的抽动都停了下来。

谭冰死了。撞上他的刀口后被割开喉咙而死。

即使再不愿意承认，祝余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他无力地跌坐在男人身边，双手沾满粘稠血液，那些血液几乎彻底变成了黑色。理智告诉他，他需要赶紧去消毒洗手，避免自己手上可能有的细小伤口，导致被感染。

但谭冰死前的这些话，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无数个问号充斥在他脑袋里，将他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

直到感觉到身后拉扯自己衣摆的手，祝余才缓过神来。他回头看过去，就看到小狼正怯生生地站在他身后，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祝余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正想伸手安抚一下男孩，却在意识到自己满手鲜血时停了下来，“哦，我得去洗洗。”

说着，他用刀柄支撑着起身，来不及收拾复杂的心情，这里还有一个孩子需要他照顾。意识到这点，祝余拉过小狼，反复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口，在确保无误后，才去盥洗室清洗了自己身上沾着的血迹，反复给手指消过毒，又寻了一件衣服换上。

在做好这一切之后，祝余出来就看到小狼扑进他怀里，浑身颤抖地指着地上。顺着他的手指，祝余看到原本躺在地上的谭冰此刻已经出现了丧尸化的状态，四肢开始没有规律地扭动，正尝试爬起来。

谭冰应该也是不愿自己变成这幅样子，才会撞向他的刀口的。祝余心里还是有些敬佩这人的，换做是自己，可能也会这么做。宁可死，也不愿意变成一个行尸走肉。

他摸摸男孩的头顶，安抚道：“没事，交给我就好。”说完他就将人带出了房间，确保走廊里安全后，他让小狼乖乖待在门口，自己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这会儿功夫，谭冰已经起身，四肢僵硬变形，头颅歪斜地勉强挂在脖子上，露出颈部可怕的狰狞伤口。

“谭工，你的遗愿，我会帮你完成。”祝余站在门后，说。

*

后来，祝余带着男孩将实验室彻底转了个遍，并且意外发现了数据监测室，但是在那里只找到他的耳钉和一些记录下看不懂的数据，还有一个破碎的玻璃罩子。能够看出罩子里面曾经应该是有些什么东西，但现在却消失了。

祝余将耳钉收起来，并且将一些猜测可能用得上的资料进行了拷贝。一路收集了些有用的东西，最终祝余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地方。

抬头看过去，监控室的几个大字明晃晃地挂在门上。他推门进去，就看到数块电子屏幕挂在墙上，其中最中央被放大的，正是自己房间那块。

【果然。】

早就猜到谭冰一直监控自己，祝余并不意外。他来到桌前，翻找起来，试图找到些东西。直到翻找出一份注明“DW-02生物形态数据检测情况”的报告，祝余才停下来。这份文件的封皮祝余认得，就是每天例行检查身体时谭冰手里拿着的那份。

看着上面圈圈点点，祝余暂时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还是将其收好塞进了背包里。

一切都已经找到，祝余打算离开这里，走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

直到整个阳光房轰然倒塌，祝余看着这个空无一人的实验基地，还是在离开前将这里的隐蔽系统打开。这也是他在监控室里发现的。这个实验基地应该是自带防御和隐蔽系统，能够抵御大部分的探测和攻击。只是原本应该是很安全的地方，此刻却从内部被摧毁。当初程澈离开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祝余总觉得有些讽刺。

末世里，哪有什么是一直不变的，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可能就阴阳相隔。

感受到小狼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祝余笑笑，随手将遥控器丢在草丛里：“走吧，小狼。我们也该出去转转了。”

小狼点点头，乖乖跟上。

那是程澈他们离开时的方向。

*

“安静点！”

“都往前走！”

时不时有人拿着枪一脸严肃地吼道。

吼声压制了人们嘁嘁喳喳的小声说话，顿时让气氛严肃起来。人群被推推搡搡，挤在门口排成两排。他们大多都低着头，跟随着身前人的脚步朝前缓慢挪动。大门口处架着一个电子门，每个人在过门时都会被反复搜身检查，搜身后往前再走几步，还要进行病毒抽检。几个身穿作战服的持枪人员严阵以待，举着枪在队伍中来回巡逻。

祝余一边跟随人群往前走，一边伸手压低了帽衫，又将小狼往身前带了带。

他带着小狼徒步走了几天，也算是找到了A-2基地的大门。可没想到这里竟然比他原本待过的H-1基地要严格得多。想要进城，竟然需要经过严密的筛查，于是祝余只能带着小狼简单装扮了一下，混进了排队的人群。

小狼被程澈进行过病毒检验，这点祝余倒是并不担心。只是小狼的右眼过于狰狞，祝余怕这里的士兵因为他的伤口不让他们进去，因此寻了些泥巴暂时给小狼附上，只希望他们以为是脏的，能够糊弄过去。

“呦，你这还带个孩子啊？”一个中年男人排在祝余身后，一边往前挤一边探头探脑地往祝余脸上看。

察觉到这视线，祝余点了点头，压低了帽衫：“嗯。”

祝余没看到，那人听见他回答眼里分明亮了几分。男人又往前凑凑，说：“这世道带着孩子可不容易，你们不是这儿的本地人吧？”

帽衫余光下，祝余看了看那人，却并不想和他说太多，只是敷衍道：“不是。”

中年男人立刻拍着胸脯，志得意满道：“你看看。我就说嘛！一看你们就不是这儿本地人。那你们有住处了么？要不要我帮你们找找，我对这里可熟极了！”

没等祝余回答，队伍已经排到了眼前。一个手持枪械的士兵应该是听见那男人刚才对祝余说的话，一边示意祝余往前走，一边皱眉对那人说道：“贺老三，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祝余一边走，一边用余光瞥着那人。只见那个被叫贺老三的男人摸摸头，一脸伏低样地和那士兵说：“这我哪敢啊。我这是热情不是？”士兵似乎和他认识，虽然语气里满是嫌弃，却还是调侃了他几句。

很快，祝余带着小狼过了闸门，一个身穿白袍的女人坐在前面，拿出针头冷漠地开口：“伸手。”

祝余安抚几下小狼，将男孩的袖子撩起，露出雪白的手心来。

女人取了针头简单消毒后，朝着小狼的手指腹刺去，鲜红的血珠瞬间流出，被女人娴熟地用试纸蘸取后插入仪器中。

不出祝余所料，“滴滴”两声后仪器亮起绿光。

白袍女人微微点头：“走吧。”

祝余拍拍小狼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小狼先过去。男孩犹犹豫豫地朝大门里走去，眼神还不肯离开祝余。

祝余只能笑着安慰，之后在女人面露不耐前赶忙伸出手指来。针头轻轻刺入皮肤，微弱的疼痛后血珠滴下，落在试纸上，染红了一片雪白。

试纸插入仪器，祝余还不忘看向小狼，面带安抚。

可是下一秒，仪器突然响起的刺耳的警报声，却令所有人将枪口对准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