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谢谢……”苏洛慌忙掩住领口，在货架间仓促抓了瓶矿泉水，又拿了一包面包和几块巧克力。结账时他特意要了一个特大号的塑料袋，把已经伤痕累累的帆布包和其他东西一股脑装进去，抬眼又看见店员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苏洛攥着塑料袋的手指骤然收紧，匆忙付完钱就有些慌张地跑了出去。凉风掠过他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掌心的塑料袋随着脚步沙沙作响。

现在他该去哪？

“学长……这都叫什么事啊？”苏洛踢飞脚边的碎石子，指尖无意识抠着塑料袋，程雪舟告白的话语又在脑海里响起。意识到他们的真正心意之后，苏洛已经无法再用以前的眼光看待这三个人——哪怕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卓也。

三个男人在医院明争暗斗的场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乱转，现在想起来大概叫“争宠”？

程雪舟……在苏洛眼里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无论做什么都一丝不苟却又游刃有余，总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现在回想起来，自从顾承曦出现之后，程雪舟就变得有些奇怪，或者说……警觉？

只要和顾承曦待在一起，程雪舟就会面无表情地火力全开。是他意识到了顾承曦身上的能量会威胁到他摆脱婚约、追求自己的计划？还是吃醋？离开律所的时候，程雪舟说让自己等，就是等求婚仪式？

其实程雪舟的告白真的吓到他了，那个永远冰山一样的学长突然展现出极强的侵略性，特意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布置了华丽又梦幻的求婚现场，礼物还是那样精致的玉镯。难道他……其实早就？

而卓也那家伙，苏洛记得他明明就红着脸说过“谁会喜欢男人啊”，还经常被一群女粉丝围着握手拥抱要签名，原来是在装直男？

苏洛突然泄气地捂住脸，明明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怎么突然就……现在想起来，之前去雪山温泉旅游的时候，卓也的态度就很不对劲，给他按摩的时候，那家伙的手烫得吓人，还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莫非是……告白未遂？

最要命的是顾承曦，如果说苏洛心里觉得程雪舟离自己太远，卓也离自己太近，对顾承曦就是一片混沌。这个人在正经的时候又贵气又靠谱，黏过来的时候又像摇尾巴的小狗特别喜欢撒娇。

重点是，自己和程雪舟与卓也的关系，就是从顾承曦出现后像被点了火药桶般一发不可收拾的。他拿出优渥的条件邀请自己到顾氏集团工作，被程雪舟阻挠后直接插手程陆两家婚约的事，把程雪舟从自己身边逼离。

之后，那次绯闻事件，如今想起来也绝非意外。不仅如此，还引发了卓也和顾承曦的身体冲突，为了保护卓也，自己只能答应到医院做顾承曦的陪护。陪护期间他又是要喂水喂饭，又是要陪睡觉陪聊天，自己居然都在他看似可怜兮兮的恳求下一一答应了！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苏洛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挫败感，但是心里又隐隐感到一阵酥痒。

这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笑出声，只是笑声还没散尽，胸口又泛起细密的酸胀。三个人的脸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苏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打开矿泉水瓶盖，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

好了，先不想这些了……

苏洛叹了口气，用力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快步走过路口。咸涩的江风扑在他脸上，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走到江滨步道来了。

江水在栏杆外翻涌着细碎的银光，他伸手去接夜风，塑料袋突然被吹得鼓起，发出哗啦一声响。路灯在鹅卵石小路上晕开，苏洛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慢踱步，远处货轮的汽笛声闷闷的，倒衬得草丛里的虫鸣声格外清脆。

“这些都叫什么事啊……”苏洛靠在栏杆上看着江面，再次低声喃喃。江风掀起他后颈翘起的碎发，苏洛摸出塞在裤袋里的手机，盯着黑漆漆的屏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按下开机键，把它重新放了回去。

其实程雪舟的心意……加上三年来他对苏洛无微不至的关切和支持，确实很让人动容。

苏洛还记得之前他实习的时候被上司刁难，程雪舟连夜帮他整理证据链，不仅帮他顺利脱困，还耐心地教他如何在职场上保护自己。前几天自己昏倒住院，他也是第一时间赶到医院，还在卓也和顾承曦的两面夹击下抢到了陪护权。

但是他始终只觉得程雪舟是一个可靠的学长，被程雪舟拥吻的时候，大脑完全宕机，心里那份莫名的悸动，更像是……被惊吓后的余波？本来他应该直接拒绝的，但还在考虑如何尽量委婉表达的时候，顾承曦和卓也就闯了进来，让他本就卡壳的脑子更加混乱。

苏洛再次摸出手机，用力攥在手里。不知道程雪舟现在在做什么，是还在到处找他，还是已经回到家里处理最近的烂摊子？毕竟顾承曦搅乱的不只是程雪舟的工作计划，更重要的是掺和了程家筹备多年的商业联姻，逼迫程雪舟不得不提前处理这件尤其棘手的事。

要是这时候发消息和他说“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但我们应该暂时保持距离”，是不是也太残忍了？还是应该说“感谢学长三年来的照顾，但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苏洛自暴自弃地抓乱头发，他懊恼地把额头抵在栏杆上，金属的凉意顺着额头往脑仁里钻。他明白程雪舟的用心，那一瞬间，其实自己心里确实有莫名的恍惚，但也只是一瞬间，清醒过来之后，他就开始酝酿拒绝的话了。

而且程雪舟已经正式说出了求婚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回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洛沿着滨江步道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远、多久，困意比办法来得更早，他只是打了个哈欠，却不小心踩到一片青苔，险些滑下坡去。他踉跄着扶住路灯杆，塑料袋里的矿泉水瓶调皮地滚了出来，沿着斜坡骨碌碌掉进江里。

“连一瓶水都欺负我……”苏洛无奈地耸了耸肩，步道旁边虽然有长椅，但是直接睡在这里也太荒唐了。凉飕飕的夜风往苏洛领口钻，江对岸的霓虹灯也已经暗了下去，显然已经过了午夜。苏洛裹紧薄外套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某种被注视的异样感顺着脊椎攀上来。

苏洛警觉地回头瞧了一眼，瞥见远处的树影下出现了几个晃动的黑影。他想起卓也说过他这样长相的男孩子半夜出门最不安全，抓起塑料袋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含混不清的喊声，苏洛不敢回头，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还是拐回了开始卖过水的那个便利店。

“欢迎光……呀！”店员小姐姐看见这个长相十分俊美不输明星的青年去而复返，慌忙把手机塞回围裙口袋，“那个……你脸色好差，需要来杯姜茶吗？或者吃点关东煮？”

“谢谢，一杯姜茶，再来一份关东煮，要海带结和萝卜就好，再加个北极翅。”苏洛随意选了几样吃的，随后向着旁边的客座指了指，有些怯怯地问道，“我能在这休息一晚吗？”

店员愣了愣，目光扫过他泛红的眼尾和沾着草屑的裤脚，忽然抿嘴笑起来：“当然可以，不过我们早上七点换班，可能会打扰到你，如果想好好休息的话，可以去旁边的便捷酒店。”

“我在这里休息就好，真的……太感谢了。”苏洛微微一笑，那双好像含着星星的眸子看得店员小姐姐双颊泛红。他捧着关东煮纸杯和一大杯姜茶走到最角落的客座坐下，汤汁腾起的热气熏得他鼻尖发酸——突然觉得好累、好饿。

玻璃窗外的夜色浓得像是要滴落下来，偶尔有出租车在外面经过。苏洛能透过玻璃窗看到不远处便捷酒店的灯牌，但他记得那个酒店就是顾氏集团旗下的，如果自己去办理入住，估计他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但自己还完全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那三个人。

“这个给你。”店员突然抱来条薄毯，红着脸往他膝头一扔，“是我放在店里备用的，不过真的……真的还没有用过，你别嫌弃！”

她说完就逃也似的躲回收银台后，假装专心擦起了咖啡机。苏洛提高声音说了声“谢谢”，随后将毯子裹在身上趴下。眼皮越来越沉，纸杯被手臂扫到马克杯旁边，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朦胧间仿佛有人蹲在面前，凉丝丝的手指蹭过他发烫的眼皮。

苏洛在梦里挣扎着躲了下，毯子边角垂落在地面轻轻晃动着。梦里程雪舟正用指尖擦过他后颈被江风吹乱的碎发，金丝眼镜泛着冷光：“洛洛，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意对不对？”

温热的吐息突然变成啃咬，苏洛踉跄后退却撞进卓也滚烫的怀抱。卓也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头，反手把他压在墙角：“洛洛，装傻也要有个限度吧？你明知道，我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的能一样？”

苏洛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顾承曦突然从一旁闪出来，一把把他从卓也的阴影中拖到怀里，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缠，伴随着顾承曦得意的笑声：“洛洛，我就知道你心里最在意的其实是我，我是不会输给他们两个的。”

“叮咚！”

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得苏洛猛然抬头，墙上的猫头鹰挂钟显示六点五十八分——店员小姐姐正踮着脚更换价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