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幸村伸手,亲自为真田系上领带,披好外套,“你爷爷这么倒霉的吗?上次钓到的白鲫可是有足足的五斤二两!”
如果没记错,琵琶湖的最高记录也不过如此了。
“但是手冢爷爷却更胜一筹,钓到的白鲫重达五斤四两。”真田道,甚至顿了一顿,“没错,附带刷新了全县的钓鱼记录。”
“……”
我总觉得有股神秘力量,幸村点着下巴,在助力手冢天克你们真田家。
也不怪爷爷如此敏感,在被动详细接受了一大堆来自老人家陈芝麻旧谷子的喋喋不休后,少年也依稀有一点理解弘右卫门的癫狂,能不执念吗?那些个都是什么棋差一着啊,简直佛陀都要有火。
不过,幸村替自家的幼驯染整理衣领,这又关弦一郎什么事呢?
弦一郎就是弦一郎。
不应该是家族执念的延续,更不应该是长辈意志的延伸。
何况,他想起年少时,尚是个孩子的真田曾对他倾诉过的话,况且爷爷,也不会同意我放弃网球的……
“怎么了?”
察觉到他些许的失神,真田关切问。
幸村摇头。
“去吧,”他热情地推了一下他,“既然爷爷急着找你,那就如你所言,下一周见……嗯?”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
“喂?”幸村接通电话,而真田暼了一眼手机,也拎起背包,打算按照计划乘坐十五分钟后的新干线,返回神奈川,
只不过,
“迹部?”
迈出病房的脚步给硬生生刹停,真田回头,面色顷刻如霾。
“啊?你说你要来探病……”幸村站在窗口,遥望前方,“而且已经快到了?哦,好,我的病房是在……”
挂断电话。
“咦?”幸村惊讶道,“弦一郎,你还没走吗?”
小心迟到了要被爷爷骂哦。
真田盯着心上人看了半晌。
“哐”的一声,他又把背包扔了回去。
迹部不愧是迹部。
顶着立海大副部长堪比西伯利亚冷空气团的高寒威压,少年照样高调张扬,华丽不改地坐在自带的深红天鹅绒扶手椅上。
“如果不是恰好看了大师赛的采访,”迹部生气指责,“本大爷居然都不知道你生病了!”
这还把不把他当朋友了?
“是吗?”
幸村淡淡一笑,并望了一眼正在走廊里面无表情给爷爷发消息请假的某人,“倒是我疏忽了。”
看不出来啊,大爷你还是个热心肠。
真田往里冷冷一瞥。
“不过,”幸村笑道,意味深长,“对于冰帝来讲,我生病多少也算好事吧?”
“幸村!”
闻言,迹部大怒,就连眼角的泪痣都不自觉狠跳了两下,“喂!你把本大爷给当成什么人了?哼!这么不华丽的念头!”
真是听到都不华丽!回去要洗耳朵!
“不过你们啊,”迹部心想,算了,你一个病号,我也懒得和你计较,“一个两个,怎么都成病秧子了?”
一个两个的?
很快,幸村就反应过来,这货说的是手冢。
看来不二说得对,迹部对手冢的兴趣不是一般的大,相比自己的住院,某人居然是先察觉到手冢的手伤。
这可真是……
幸村若有所思。
“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迹部双手交叉,正色道,“大约又是什么时候得的病?本大爷敢给你打包票,我们财团下属的生物医药技术绝对是……”
“格林-巴利综合征。”
幸村冷静道,“至于什么时候……从确诊到现在,大概也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迹部一愣,“那你不是……”
冰帝的部长“倏”地一声站起,不可思议地指着幸村,“喂,你别告诉本大爷你全国大赛是带病上场的?”
幸村浑不在意:“是啊。”
“……”
见他突然一副朽木死灰般的沧桑,幸村关心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打网球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意义,”某大爷一脸悲痛,“算了,你是不会理解这种感情的……”
“能理解哦。”
“嗯?”
“因为从小到大,”幸村笑的灿烂,“我实在见过太多类似的表情了。和我真正交过手的人,除了手冢等极少数,大家都和迹部你一样呢。”
沮丧,压抑,自闭,怀疑……
有的人还能站起来,有的人从此彻底沉沦。
“我早就习惯了。”
这里面,甚至广义上还包括柳。曾经天才无双的军师也曾跃跃欲试,一度想要挑战职业网球之路,但是……之后,果断计算概率,更改目标,明智且理性地将网球归类为个人爱好。
“包括真田?”
迹部挑眉。
“弦一郎是另一回事,”幸村笑容不变,“和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破天荒头一回地向爷爷请完假,真田没好气地走进来,极其不耐地送了个白眼给某冰帝部长。
快滚!
“没什么。”幸村笑道,安抚似的拍了拍真田。不怕,这货现在喜欢手冢的概率都比喜欢我高。
嗯,也比喜欢你高。
总算是能看他顺眼了。
“哼!”
迹部极其不爽了一声,傲慢抬起头,“那我告诉你,你也应该把迹部景吾这个名字给加进去,到时候,你以为本大爷也会像那帮俗人一样不华丽吗?”
“来!”
他恢复元气,斗志昂扬,“幸村,我等着你再次站起来!只要你痊愈,我们两就来单独比一次!让你好好见识本大爷华丽的绝招!”
幸村笑笑,却是干脆道:
“不行!”
不行。
私下比赛可是不好呢。
面对这一绝对客观的借口,冰帝的部长却是又一次大怒,凭什么手冢国光可以不限次数去挑战立海大副部长,而我和你比赛一场都不行?
你这理由糊弄鬼啊?
因为……幸村侧首想了想,手冢要连赢真田十把才能和我比,如果直接破例,那可是非常的不妥。
而若是让你去连赢弦一郎十把。
且不说迹部你能否做到,此时此刻,幸村又隐隐想起那什么令人不爽的合体技之迈向破灭的……哪怕你真的喜欢手冢,某些不该有的苗头也应被掐死在萌芽!
一个因爷爷而不得不忍的手冢已经够令人烦了。
不过该解释明显见不得光,所以神之子果断选择第二条路。
送客。
于是,真田板着一张脸,礼貌且客气地通知冰帝部长探访时间结束。
迹部极其愤愤离开。
不过,走之前,某大爷还是丢下一句话,
“神之子,”迹部高傲不改地抬头,“以后你再有个什么的头疼脑热,记得要第一时间通知本大爷!”
“不然就是看不起本大爷!”
幸村骤然失笑,挽着真田的胳膊,道:
“好。”
迹部走后,病房里恢复原有的安宁。
真田摊开宣纸,用之前预留在病房里的一套墨宝,开启每日固定的书法练习;而幸村则一边输液,一边平静地翻阅着手上书籍。
“在看什么?”
真田边磨墨,边随口问道。
“《魏尔伦传》。”
魏尔伦?
哦,真田想起来了,就是那位和同行兰波谈了一场轰轰烈烈同性恋爱却最终扛不住现实压力遗憾分手还被幸村嘲弄说有几分类似自己的法兰西诗人之王。不过,幸村不是说过,他只在乎作品,不关注诗人……
“但这可是经典失败案例呢,”自己的心上人笑道,“我可不许自己重蹈覆辙。”
真田磨墨的手一停,
重蹈覆辙。
“你不会的。”
他认真道。
“弦一郎,你好有自信哦。”
真田仔细看他,像是想将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只要你愿意,”他道,“我就绝不会放手。”
这就是不读书的恶果了,幸村心想,最终决定分手的不是魏尔伦……
但他也不指望自家的幼驯染能从那被安排满满当当的日程表中抽出空闲研读艺术家生平,所以只是很配合道:
“好啊……”
急促的短信提示音响起。
嗯?
幸村当下去摸自己的手机,发现并无消息,随后他瞥了一眼真田,真田则低头望了一下手指上被沾到的墨汁,示意让他帮忙。
“是你……爷爷发来的?”
幸村顺畅用自己的生日“0305”解锁,但不久便眉头紧锁,“内容是,弦一郎,你爷爷的这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王曰:封,元恶大憝,矧惟……”
“不孝不友。”
真田流利接上下一句,“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其含义大意是,人世间的罪大恶极之事,首推不孝顺与不友爱。若为人不愿恭敬听从长辈的安排,就实在是太伤他们的心了。”
幸村哑然。
只不过是不去陪老人家钓鱼……
“看得出来,”他尽量轻松了口吻,笑道,“爷爷是真的很想和人一起去钓鱼呢。”
真田无声凝视前方雪白的墙壁,没有回答。
“是我太松懈了,”很久之后,他冷静地站起来,走到水池边洗手,“没有考虑到爷爷的心情。”
“精市,”真田重新拎起背包,“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你真的想去吗?
幸村想,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纵有万般纠结,他也只是站起来,宽慰地抱了一下自家的幼驯染。
“下周再见。”
真田也反手环住了他,轻轻道:
“嗯。”
我可不是兰波。
幸村站在窗边 ,凝望着那个离去的身影,正午的阳光照耀在对方身上,瞬间恍惚了他的眼。
只要你愿意,
他继续之前的对话,我也绝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