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一郎。”
当真田训练完毕，踏着澄白月色折返回屋时，才发现母亲居然还守在客厅里，只小小地点了一盏灯。
“这个，”
她起身，将一样东西轻柔托在儿子手上，“拜托你下一周交给幸村君。”
松软的触感降落在手指，真田捏了一下，发现是毛衣。
“本来是想按照惯例，去年就交给他的，”和枝的脸庞隐没在微弱的灯光下，莫测且柔和，“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刚好住院。为了实用考虑，我就想着，不如把原本的套头设计改一改，改成开衫后再送给他。”
啊，对，真田想，如果是住院的话，为了治疗方便，几乎所有患者穿的都是开衫。
只是，
他不由想，作为一个全职家庭主妇，改一件毛衣，真的会需要从第一年的秋季改到第二年的春天吗？
不言而喻。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从母亲手上接过了衣服。
“好。”
少年强打精神，转身回房。但是，“弦一郎，”他听到声音，回头，只看见昏暗灯光下，母亲自下而上凝视着他。
望他，却也像望自己，
“没什么。”
立海大校门口，
“切原赤也！”
鬼鬼祟祟的某人闻声一个激灵，立刻条件反射护头。
但是很幸运，或者说很不幸，熟悉的风纪委员——切原宁可换个不熟的，毫无悬念地抬手，暴躁斥责，“你上学才几天就敢迟到？”
“副，副部长……”
切原眼珠子乱窜，“哈，哈哈，对不起，最近有点累，额……”
“太松懈了！”
小海带乖乖听训。
“你这样，”听着身后催促的早自习铃声，真田强压几日来的乏累，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大怒，“未来还想当部长？”
“动辄迟到！哪有部长是像你这个样子的？”
“罚你大扫除一个礼拜！”
小海带委屈低头。
“是。”
下午放学后。
切原偷偷躲进学校花园的灌木丛后。
“喵呜。”
嗯？
如果前辈或者后辈们问起来，小海带一边想，一边相当自然地弯腰逗弄着突然跳出的野生猫咪，就说，就说英明神武的代理的代理部长被蛮不讲理的英语老师留堂好了。
切！
只是，切原盘腿坐在地上，抱着小猫，借这一段偷来的闲暇时光，回忆起这一个礼拜来的部长经历……
你这样，未来还怎么当部长？
哪有部长是你这个样子的？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咦？”切原受惊，“啊啊啊啊”一路鬼叫着回头，吓得猫咪都从他怀中一跃而出，“柳，柳前辈！”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啊？
但是一想到是柳前辈，好像知道他在这里也算正常。
柳前辈非常纠结地皱起眉头。
“我，我……”
切原苦恼地揉了揉头发，想起早上副部长的话，又想起之前学长们扶额头疼一个个暗地“我立海大下一届怕不是药丸”的脸色，
“前辈，”
他声音很是低沉，
“你说，我是不是不大适合当部长啊？”
哎呀，
柳前辈眨了眨眼睛，没有预料到笨蛋学弟居然会是这个反应。
他弯下腰，也顺带揉了一把主动跑到脚下的长毛银渐层，姿势娴熟地将其抱起来喂火腿肠，
这下可有点麻烦了呢。
而与此同时，远在东京的医院里。
“弦一郎。”
真田直愣愣地望着前方。
“弦一郎！”
啊。
少年猛地一惊，才意识过来自己正站在网球场上，“对不起，”他直接道歉，随即按照精市的形容，将球上抛，迅速挥拍。方向，角度，力道，技巧……他专注想，近乎完美演示了美国选手的那一招。
“需要我再来一遍吗？”
幸村摇头。
“不用了，”他温和道，将手中捧着的温水递给对方，“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倒是你，”少年略担忧地望向自家的幼驯染，“弦一郎，你是不是累了？”
“还好。”
真田道，坐在他身边，“我只是，只是之前比较松懈，让人……让我自己也很失望，所以相较之前更忙一点。”
“不碍事的。”
真田握紧他的手，像是在竭力向他保证或者安慰些什么。此刻残红四溢，云层弥散，他坐在天穹的溢彩流光下，转换话题，慢慢分享今日所见所闻。
“……年级主任找我，说是经由内部投票和会议……让我来担任下学年的风纪委员长……”
“嗯。”
“……赤也，”真田克制不住，疲倦地揉了下眼睛，“最近有进步，只不过……”
“嗯。”
“……还是太松懈了，”立海大副部长想，真应该掐自己一把，但还来不及行动，就感到一团柔软包裹了手指，“这孩子早上居然迟到，以后他还，还怎么撑起立海大的网球……”
幸村温柔地注视他。
晚霞凉风中，
“睡吧。”
他说。
困倦上涌。
或许是太安稳了，真田定定看向他，但最终，他盯着那双漂亮的紫色眸子，还是难逃紧绷许久的压抑。
睡吧。
熟悉的体香，温润的体温，真田跟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楼，最后顺从躺在柔软的床上。
睡吧。
他闭上了双眼。
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幸村无声地将披着的手工毛衣脱下，盖在自家幼驯染的身上。
新衣服上的小鱼图案晃荡起伏，一摆一摆。
眼角的纹路，干燥的唇角，紧锁的眉头……幸村一边端详，一边小心地拿走真田头顶的帽子。你再这样下去，他想，未来外表起码要老个二十岁，可能还不止。
一点银光闪过。
幸村一怔。
他不可思议去撩开幼驯染乌黑的短发，真田低低吃痛了一声，但他来不及在意，只是手指轻轻一碾，随后冷冷盯着掌心，
那是一根白头发。
“部员训练计划，预算申请安排，训练器材维护……”
小海带蹲在草地上一点点用树枝写着关键词，而慵懒躲在阴凉处的柳前辈则是时不时地偷瞄手机，随后憋不住偷笑。
“嗯……”
小海带埋头沉思，“还有丸井前辈说的，做部长的基础，你起码要认识部里的每一位成员！”
“其实这个不是哦。”
“啊？”
“我是说这几个，”柳一边逗着猫咪，一边笑着用树枝画了个圈，比如部员训练计划，“这些其实不是部长的任务。”
“是，是吗？”
小海带眨巴眼睛。
可是我记得部长他……
“只不过部长，咳咳，精市兼职教练，”柳笑嘻嘻道，面不改色，“所以这才会成为立海大部长的工作。”
“啊！”
“所以你不用管这个，”柳轻笑道，“而是……”他偷瞄一眼手机屏幕，搭档发的字真是又密又小，抗议，根本看不清嘛。
“而是现在先让莲，先让我顶着，之后前辈们会帮你解决下一学年的教练问题。”
所以你没有必要自责这点没做好。
“好。”
小海带懵懂点头。
“而至于其他，”柳清清嗓子，懒散地复述来自优等生的政治经验，“赤也，你觉得这些都是部长要做的事情吗？”
“难道不是吗？”
他天天都累死了啊。
“不是哦，”柳前辈意味深长，“这只是我和弦一郎的行事风格，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但是啊，这些严格意义上来讲，都只是维系网球部正常运转需要的工作，而不是部长必须做的事情。”
“啊？”
“实际上，你可以不用具体去管每一个部员如何进步，你也不用去理今年的预算到底如何分配，更不用去负责思考什么值日安排……你要做的有且只有一件事，”
柳眨眨眼，
“那就是让整个网球部去完成这些任务。”
切原眼睛一亮。
他隐隐觉得自己领悟到了什么，前辈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提醒他，作为一个合格的部长，他应该做些什么。
“所以，”
小海带的眼里隐隐闪着光，“所以我是不是应该——”
前辈也隐隐期待地望着他。
“是不是应该，”小海带一字一板道，随后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前辈，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啊？你说的那些我完全听不懂啊！”
“……”
“真听不懂啊！”
我才是真佩服柳了，他平时到底是怎么忍你的？
不对！
前辈神经衰弱地揉了一下太阳穴，我现在才是柳！
算了，“柳”苦恼想，直接启动“海带部长一个月合格速成计划”之plan B吧，“哎呀，这些事情你都别管了，就交给，交给那个玉川好了，而你啊，海带头，”
嗯？
切原赤也凶巴巴抬头望他，
“柳”却不以为意，揉了揉他乱糟糟的脑袋，笑道，“就负责专心提升实力吧。”
一力破万法也是一种解决方案。
只要大家都打不过你，你就是稳如老狗的部长。
至于管理工作嘛，继君权神授制，皇权独尊制，我们立海大网球部采取君主离线制也很正常吧？
真是可喜可贺的进步呢。
“好啦，”
“柳”拍拍屁股，抱着猫咪从草地上站起来，小猫完全不怕他，赖在他怀里“喵呜”低语不肯离开，“赤也，今日就到这里了，我先……”
“谢谢你，”
切原道，虽然我不太懂，但是前辈毋庸置疑是想帮我的，“仁王前辈！”
“没……咦？”仁王眨了眨眼睛，“你终于认出来了啊？”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啊，”切原怒道，“狐狸，不是，仁王前辈和柳前辈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嘛！”
“不过还是要谢谢仁王前辈啦。”
“哦，”
被揭穿的银发狐狸眼睛却滴溜一转，突然笑问，“puri~那么赤也，作为学长辛苦一集训时间的回报，要老实交代哦，所有前辈里面你最喜欢谁？”
“啊？！”
小海带大为震惊。
而在手机对面，
某绅士扫了一眼已经集体归来的同伴们，默默地按下了录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