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次,后续几位净化者的解剖也陆续完成。从尸体上找出来的线索大同小异,蓝周只能寄希望于阮姳那边。
显然阮姳没让他失望。
阮姳带人熬了两个大夜,从净化者的装备中反向推断出了沃托解决长途下独立装置供能问题的办法,来蓝周屋里摆架子,文件扔到蓝周手环上就翘起二郎腿等夸。
蓝周对改进后手环的阅读功能颇有微词,奈何张思远最近被抓去复现入侵程序了暂时没空改,只能一边蹙着眉一边翻起来。
鬼连熬两个大夜也撑不太住,阮姳眼下已经有淡淡的乌青,兴致却很高,一边晃着腿一边说:“他们这个其实类似于......我想想你那个时代啊......无限输电!对,你可以想象成每个防护服后面都有收电线圈,但我们从残留的能量中发现了重核裂变物。”
蓝周心一沉,这东西他还是记得的,就听阮姳语气带着点感慨:“这种元素还挺稳定的,稳定地只影响防护服里的人,这么看来那个所谓的沃托......”
自知后面的话不太好听,阮姳适时地断在这里。
蓝周朝阮姳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拘着,但两人相对视了很久都说不出什么重话。这怨谁呢,难道怨平林佑他们命不好?良久蓝周缓缓开口:“我有种预感......这不会是唯一一个试探。”
阮姳:“?”
“你知道古代人......比我还古的古代人,熬鹰是怎么熬的吗?在初期让鹰吃饱,然后逐渐减少食物,与此同时确保鹰无法休息,维持一段时间时候鹰就会陷入极端疲惫,这个时候无论是致命一击还是收安就都随人的便了。”
“你猜,我们是会被致命一击还是收安?”
和蓝周的预测一模一样,接下来三天北正县从各个角落出现了无数次入侵,最初还是真人,大家在外面装神弄鬼一下就吓回去了,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谁还想真的把命送了?后来那边直接不装了开始派机器人,被阮姳手搓的几个机械车带着干扰场就给骗走了。小姑娘找到了新的祸祸对象,又摩拳擦掌去拆机器去了。
当初为了给入侵者下套,众人不惜血本毁了半边的瞭望塔,如今重建就算再方便也要一会。宫永城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从施工方案到施工都有他参与,一天下来已经累鬼不像鬼了。
刚休息一会,蓝周就来推了他的门。
宫永城有点受宠若惊了。自从那天之后蓝周对他就淡淡的,那层窗户纸已经被他捅了个大半,剩余的蓝周没反应他真的不太好意思继续,两个人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冷了下来。
蓝周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两眼。可能是以往的职业使然,蓝周在内心没有波澜的时候嘴角都是向下的,眼睛像古井一样深沉,宫永城无数次陷在这双眼睛里。
然而他的旖旎心思没持续两秒,蓝周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一整张的地形图,旁边还别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设计图。
OK,正事要紧。
宫永城在心里安慰自己,就见蓝周抬头直视着他。
嘴唇离他不到十厘米。
宫永城夺门而出。
无声的拉锯在污染区里进行,至少在北正县的范围内众人的生活依旧和往常一样。
呃,
也不一定。
知道了沃托的存在,张思远在破各个绿洲防火墙的同时做了个爬虫,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已经扎下根的几个临近地方筛选关于沃托的重点消息。原本只是顺手的事,谁也没能想到这么快就有变故。
张思远带着人在那挖墙脚挖得正酣,一个优先级更高的窗口弹了出来遮掉大半视线,刚想大骂两句就被对面发的话定在了原地。
未知:你们是最近才进入北正县的吧。
未知:你们已经被发现了。
未知:我就提醒一下。
对面一条条地发,张思远眸色不动——就凭这几句话很难不怀疑是钓鱼的。对面看他没有回应逐渐急促起来,正好蓝周在旁边,张思远把人拉过来一起看。
对面更像是自说自话,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回应:已经有人向沃托报告你们的踪迹了,祝你们好运。
蓝周咬了下嘴唇,手指飞快:你是谁?
对面好像突然被戳到笑点,发消息的速度一下慢了不少,良久一改刚刚的戏谑语气:我是次比郡的维护人员。再多的我不能说了。有缘再会,勿回。
什么东西,没头没尾的。
张思远刚想吐槽,抬头就见蓝周神色竟很是认真,立马沉下心去反思自己有没有忽略什么细节。蓝周最终下了定论:“你最近多注意一下次比郡的消息,他应该不是普通的维护人员。”
张思远愣愣答是,还没来得及问蓝周原因就听外面阮姳的声音响起:“老大老大我做出来了。”
蓝周原本想回头和张思远交代几句的,看到张思远有点尴尬地整理衣服的样子眼珠一转明白了所有,也不走了,坐下来朝着外面喊:“你进来吧”
蓝周仔细端详着阮姳刚交给他的手枪。
这已经不像他那个时候惯用的□□了,枪口被拓宽了一倍有余,弹匣处缠绕的魂力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蓝周看向阮姳,后者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们不是拆了那个防护服嘛,他们的思路真的值得学习,但我们没有足够的燃料,我就想说,能不能找个办法把魂力储存在子弹里,这样你就不用每次都抽自己体内的力量了。”
阮姳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大得离谱,蓝周拣着最重要的那个:“魂力哪来的?”
阮姳:“......”
“说话!”蓝周脸上罕见地带了点怒意,一贯温和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刀一般的眼神要把阮姳的所有小心思都割得无所遁形,阮姳瑟瑟发抖:“我们每个人抽了一点,做个实验嘛。”
蓝周自然知道他们的意思,但作为有□□的生者他的魂力是可以再生的,而阮姳他们至今都不确定是由于什么原因得以留存人世,冒然提取自己的魂力实在不是明智之举。阮姳偷偷瞥着蓝周的眼色,看他又好气又好笑,当即滑跪认错,
“对不起是我太冒失了请你骂我吧!”
张思远在一旁看着,恨不得也去跟阮姳一起跪着。但只是微微挪了一下屁股蓝周一记眼刀就丢了过来,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坐下。”
面前的阮姳蓝周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是个姑娘,又是个这么聪明这么敏感的孩子,蓝周叹息半晌一下有点颓然:“可能我没和你们一起经历过污染爆发的阶段,天然地和你们有一点思维无法互通。但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你,还有宫永城,还有好多人,都好像不太在乎自己的命一样?”
刚走到门口的宫永城突然被点名,准备敲门的手一顿。
屋里阮姳也被问得一愣,她从没想过蓝周会是因为这个理由在生气,结结实实地思考了很久才回答他:“也不是不在乎自己的命......就是,既然我已经快死了那我就在死前能多做点事多做点事吧。”
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蓝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前两天在空闲的时候特地又问了宫永城一遍想不想去投胎,得到的结果依旧是一个敷衍式的“不想”。隔着一道门板,蓝周的视线和宫永城抬到了一条线上,而在阮姳看来根本是蓝周在盯着虚空。
房间里一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张思远一直在给阮姳打手势示意她认错,可阮姳就是觉得蓝周还有什么别的话要问。
蓦然蓝周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我小时候听老人说过,鬼魂遗留在人世时间长了看多了凡人的生活就会不想走了。可你们为什么既不想走也不珍惜一点自己的命呢?”
宫永城已经悄悄把门打开,恍若救星一样示意两孩子都出去。两人忙不迭挤到门口,走之前张思远还很紧张地嘱咐宫永城:“你们别打架啊。”
被宫永城一脚踢出去。
蓝周能感觉到宫永城进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宫永城身上的独特气味,这两天他隐隐约约能感应到他的位置。
但这个情况还是不太想被人看到的,蓝周把头埋在手心,有点尴尬地转了个方向。
随后蓝周就感觉到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宫永城纠结了很久,他和蓝周现在的这个关系,抱也不是安慰也不是,最后破罐子破摔:“前两天我在后山找到了一个蜂窝,你想吃蜂蜜吗?”
蓝周一下把脸从手里拔出来,表情完全是谴责的“你干什么”,嘴上却很诚实:“吃。”
甜味能使人分泌多巴胺,蓝周现世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塞了很多巧克力棒这样甜的东西,每次做完缝合就会奖励自己吃好多个。来到这个世界天天不是营养膏就是营养针,一罐蜂蜜递到他眼前差点就直接开挖了。
作为一个对自己体型很有要求的年轻人,更加上不能浪费了他每天锻炼保持的好身材,蓝周还是抑制住了直接吃蜂蜜的想法,接了一杯热水。
宫永城站在一旁看得很认真,时不时问这问那的。在问到蓝周为什么要用水化蜂蜜的时候蓝周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你没吃过蜂蜜吗?”
宫永城:“没吃过......我们都是人造甜味剂啦,那玩意齁得不行,不爱吃。”
一句话让蓝周愧疚一整天。
偏偏宫永城看起来毫无意识,还兴冲冲地看那一勺蜂蜜化在水里:“所以蜂蜜是什么味道啊,和甜味剂一样吗?”
蓝周有点疑惑:“你没吃过还能认出来?”
“在书上见过啦,总共就这么点。”
两句话让蓝周愧疚一辈子。
蓝周即时打断这个话题,怀疑再问下去自己就要被愧疚死了。最后还剩一点,蓝周把勺子抽出来反手放到宫永城嘴里。
宫永城躲闪不及被灌了一嘴甜,品尝了一下还津津有味:“没有我想象得甜诶。”
“那是当然,被甜味剂荼毒的味觉终于得到拯救了。”
端着杯子走到屋外,蓝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宫永城纠结了半晌找了个离蓝周最近的位置也扭扭捏捏地坐下,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原本就没什么好生气的,蓝周突然想起自己一贯的作风是不干涉他人因果,
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蓝周刚了个口:“我......”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异动。
他贴着地的那只手,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