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做什么,但看到宫永城表情的那一刻蓝周整个人的困意都烟消云散,肢体僵硬地坐回桌前。
既然蓝周没说什么,宫永城立刻从善如流地从窗户里荡进来。他甚至还陶醉于自己细节地给蓝周关好了窗,坐到原本任阳冰坐的位置上。
然后就对上了蓝周冷静的眼神。
原本还在沾沾自喜的宫永城立刻冷静下来,虽然坐在凳子上却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缩起来,一眼不错地看着蓝周。宫永城的脸长得实在是很对蓝周的点,他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神又立刻清醒下来。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蓝周百分之百确认宫永城这个眼神是故意装出来的。
就为了让他心软!
看蓝周半天不说话,宫永城很自觉地先服软,小心翼翼地想从桌子底下拉蓝周的手:“我不是故意的嘛......只是他这么晚来找你,我总觉得不安全。”
美色和语气加持下,蓝周都要被这副欲盖弥彰的说辞说服了,强行绷着脸:“这是你偷听我们讲话的理由吗?何况我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安全的?”
宫永城眼神飘忽,好像突然不好意思看蓝周:“男的和男的,也可以......”
“宫永城!”蓝周忍无可忍大吼。
“今天刚种出来的蓝莓,明天蛋糕能不能是蓝莓味的。”见势不妙宫永城立马转移话题,辅以合适的表情企图蒙混过关。
但很不幸,以前都有用的招数今天突然失效,宫永城觎着蓝周的脸色知道事态不妙迅速滑跪:“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谁料蓝周不依不饶:“错在哪了?”
宫永城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蓝周一看他这幅样子就烦,理所当然地解释:“我知道你能变形,但这么高的楼万一摔下去怎么办?你要想听和我说一声,我还能让你滚不成?”
蓝周本意其实只是因为把宫永城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俗话说用人不疑,同生共死过了自然觉得这些都没什么。
可宫永城心里的小九九就多了,自以为听懂了蓝周的话开始暗自揣度,今天是允许他和别人谈话的时候自己在场,明天就是能为了他推掉别的事情,后天就是能和他不知天地为何物......
宫永城沉浸在美好幻想中,蓝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看到宫永城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咳一声示意他回神:“任阳冰是个很有用的人,我想尽量争取他。”
这种恰好的氛围说正事宫永城是万般舍不得的,但蓝周既然开口宫永城也没让他话落下的道理:“沃托那边不是已经把他们定性为殉职了吗?他只有我们可以选了。”
理是这个理,但蓝周总觉得不保险。虽然任阳冰现在这个下场算是沃托一手坑出来的,但他对沃托忠诚到了一个蓝周不能理解的程度。
忠诚......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憧憬,他几乎是狂热地憧憬,继而生出了惯性。
宫永城来偷听之前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免死金牌,一边洗蓝莓一边回头:“那又怎么了,实在不行就杀了呗,阮姳眼馋他那一套机械骨骼很久了,正好给她研究一下能不能弄出来。”
当代科技发展,就算是废土世界种植也早就无土化了,但蓝周像是有什么强迫症一定要把水果先洗一遍才能入口。并不宽敞的房间里一时间只有水声潺潺,宫永城能感觉到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蓝周的动作就停滞了。
“诶我开玩笑的,但是机械骨骼阮姳是真的眼馋,你啥时候跟任阳冰说一下,能不能配合阮姳做几个检查,我们真的很需要这方面的讯息。”宫永城状似说了句玩笑话,把洗好的蓝莓递到蓝周嘴边。
但蓝周确定,宫永城刚刚那句话是真的带着杀意的,像是说要杀一个蝼蚁一样漫不经心。
蓝周扭头,眼神和宫永城对上,试图从她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宫永城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又被蓝周很轻的一声“别动”定住,对视上的时候宫永城有种被x光扫过的感觉,全身的内脏都要被蓝周拎出来翻来覆去检查几遍。
那天怎么从蓝周房间出来的,宫永城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模糊面容在他脸前,一字一顿地说自己不想再听到这种话的语气一清二楚,连续几天都不断重复在宫永城的梦里。
王科在沃托鳞次栉比的高楼间穿梭,浑身冰凉。
高纬地区的太阳本就是奢侈品,为了容纳更多人没有人会去考虑楼间距楼高,一切为了生存服务的结果就是站在地上只能从一栋楼的阴影走到另一栋的阴影。王科抬手,楼间落下的一丝阳光穿过他指尖落到脸上,
罕见的一丝暖意。
他在街道当中逗留了一分钟以上,立刻有监管队前来驱赶,只得脚步匆匆地再次汇入人流,隐去了身形,回归低头看路的一员。
抚恤通告已经发了,王科打开的那一刻感到一种被凌迟很长时间后咽气前一秒的痛快。终于解脱了,
王科在那之后反复凌迟自己,把所有的念头拿出来恶意揣摩解读。其实他奔走这么久,得到一个抚恤也算不错了不是吗?还在纠结什么?可他的潜意识里却在叫嚣,不该这样的。
不该这样,应该哪样呢?
沃托是给了他实打实的好处啊,王科现在升职成王处长了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总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来,于是只好不断拉扯反复纠结。
兀的,他的个人终端一震,王科打开收件箱是沃托面向全体公民再次发布的征召令。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再次停了下来,入魔般盯着那封信五十九秒然后飞速发完报名表,赶在监管队来之前条件反射地抬腿。
万一能有一点线索呢?
转天蓝周还是能面不改色地和宫永城打招呼。
好像那晚两人在狭小空间里的对峙只是宫永城的一场梦。
“老大你来看这个,我对比了一下古地图,这里应该有新的一个聚居地。次比郡的内网上对他们的称呼是潞门城,但似乎态度不太友好。”
听到最后一句蓝周蹙起了眉。他们逐渐和周围一圈的大型聚居地建立了稳定的联系,互相印证下把周围摸了个遍。考虑到变异物的威胁这个数也应该只少不多,蓝周也很能理解这种乱世里只扫门前雪的心态。
但是他模模糊糊的直觉却总是能感觉到从那边传来的独属于污染孢子的腥臭味。
这件事说来话长,蓝周最初也没有很快意识到。
在给如今已经离开的鬼魂们解因果线的时候蓝周能逐渐感受到他的魂力在增强,但鉴于没有对照组他也不敢妄下定论,直到前两天他自己试了一下——他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召唤出来的火球,乃至于召唤一道火幕的话,他能指挥火焰的舞动。
当初净化巨树的时候他差点把树燎着了,与如今一对比更是清清楚楚,无论蓝周相不相信,他的确在超度鬼魂的过程中增长了魂力。
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以后净化大型污染物不会因为力竭而晕在当场了,蓝周苦中作乐地想。
蓝周一旦做决定没人能拦,何况于理张思远反推出的这个位置离北正县实在太近了,他不走这一趟心不安,
于情,他还是有点不可明说的想法。
收拾装备的过程中又有一个不速之客到来,蓝周现在已经可以靠气味分辨每个人,阮姳还在打手势示意身后人不要说话,那人却自投罗网:“我也想去。”
在只有最亲近几个人的时候蓝周倒是会肆无忌惮地甩脸,搁置两天的不尴不尬又被提到台面上,蓝周语调奇妙:“宫总要去哪啊?早就非我族类喊打喊杀了,哪还敢劳您大驾呢?”
那天一时气血上头的胡话,宫永城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他在反思之余依旧忍不住酸酸地想蓝周能给那么多人开导心情,怎么就不能开导开导他。
想归想,宫永城是不敢说出来的,只好又拿出那种眼神看蓝周。
蓝周自以为已经修炼出了抗性,一上战场却又歇菜,无奈地看宫永城。宫永城惯会顺杆爬,这种反应一律被他默认为同意,刚想上前却被蓝周堵住了路:“想啥呢?”
灯光下蓝周眼睛那里被投出一片阴影,无端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光。近半个月连轴转导致他越发珍惜语言,一身淬炼起来的令行禁止像是被一层层褪下。
蓝周还冲他眨了眨眼!
宫永城内心疯狂叫嚣,脚步不稳被蓝周一下推到隔间里。阮姳和卜姗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习以为常的释然。
隔间里,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足一根手指。温热的鼻息拂在宫永城脸上,那一片地方立刻毛毛的。
宫永城眼前的景象慢慢地被拉长,旋转,最后眼前的一切都模糊只有翕张的唇瓣。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能让宫永城想入非非,蓝周的声音穿过让宫永城晕眩的时光传到他耳中,
“带你去可以,但你要是再敢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就先把你给片了,嗯?”
说完蓝周转身就走,徒留宫永城一个人被他上扬的尾音勾的找不着北。
而在宫永城不知道的角落里,蓝周摩挲着手上残存的凉意,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