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保？”
面前的男人眉眼带笑、满面春风，黑色的老头背心让他肩膀与胳膊上的肌肉尽数展现，让随亦可很难不怀疑他主动过来找自己搭讪的目的不纯。
但在写字楼的时候，随亦可也有被同事骚扰过的经验，应付起来还算熟练。
“保保太暧昧了。我还是叫你的全名吧。”他不想得罪新同事，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微微弯着，带着些讨好的意味，让人很难拒绝。
果然，裴小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爽快地点了点头。
吃过饭，裴小保也不走，还自告奋勇道，“你刚来不熟。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带你四处转转？”
“啊。”随亦可当然希望有人带他熟悉一下工作环境，但不知道在这里，这样明目张胆地跟裴小保出去算不算摸鱼。
刚入职就摸鱼不太合适，起码得过一个月吧。
这么想着，随亦可转动着眼珠子看向管家。
管家刚吃完早饭，正拿手帕优雅地擦着嘴。他一直坐在旁边，将裴小保的话听了个完整，自然也留意到随亦可想去又不敢的小表情。
“去吧。早些回来。”管家对随亦可笑笑，“下午三点会有讲师来庄园给你做上岗培训，别迟到了。”
“嗯嗯！”随亦可连连点头，跟一旁的裴小保走了出去。
食堂旁停着几辆车，有类似机场的摆渡车，也有单人或双人的脚蹬车，方便庄园的工作人员饭后去往各自的工作岗位。
随亦可本想自己骑车跟着裴小保四处逛逛的，但他只落后几步，便眼睁睁看着裴小保上了一辆双人的脚蹬车，正微微躬身扶着车把对他眨眼睛。
好吧。随亦可秉持着不轻易得罪老员工的想法，乖乖地坐到了裴小保旁边。
好在，裴小保并没有多余的举动，只是认真地骑着车，向随亦可简单地介绍着庄园各处。
庄园的最北，绵延的高山脚下，是一片蓊郁的茶园。
天气和暖，茶树尖尖上冒着点点新绿。穿过茶园，是一个木制的精致小房子，立在一块高高的土丘之上。
裴小保带着随亦可进了房子，动作熟练地推开两扇相对的窗子，一边窗户对着高耸的山脉一边窗户弥漫着深浅不一的绿，微风徐徐穿过，说不出得惬意悠然。
“整个庄园，我最喜欢这里了。”
房间不大，但因为布置简洁而显得格外宽敞。裴小保坐在临窗的竹编躺椅上，他趁随亦可不备，脚尖勾上他的腿弯，将人带到了面前。
“随亦可，你说我长得帅吗？”
原本好好沉浸在美景中的随亦可心头一跳，他转身用力抓紧躺椅的把手，这才没有坐到裴小保怀里。
随亦可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一向平和的神情难得露出几分气愤。
“我是直男。”他义正言辞地看着裴小保。
“谁问你这个了？”裴小保扬起一边唇角，“我只问你，我帅不帅。”
裴小保浓眉大眼，作为保镖身材也很说得过去，还是当得起一个“帅”字的。
随亦可盯着他看了许久，察觉他眼中的确没有调笑的意思，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得到满意的答案，裴小保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开了随亦可。
“可惜，”裴小保看着窗玻璃上模糊的影，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清楚地欣赏过自己帅气的容颜了。”
大可不必这么自恋，随亦可这么想着，却脱口而出地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裴小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明了，“哦，忘了你不记得了。”
“虽然管家说下午会有人专门来教你，但我也不介意提前给你剧透一下。”
“嗯？”随亦可疑惑。
“关于镜子国的往事。”
很多年前，镜子国并非没有镜子。相反，那个时候每家每户都有很多面镜子。镜子产业成为镜子国最大的支柱产业，所有前沿的科技都为镜子而生。
镜子可以改变人的容貌，可以看到过去，甚至未来。人们生活在镜子制造的幻境中，逐渐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有人意识到，这种对镜子过分的依赖与沉溺，终将会推动镜子国走向灭亡。
于是，觉醒的人们率先开展了“破镜运动”。
他们不仅砸毁了家中的镜子，甚至走到街上，将目之所及的所有镜子甚至只是与镜子类似的能够照清人影的东西，全部砸毁。
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镜子拥趸者的反对。
于是，冲突爆发了。
“我们的庄园主贾臻真，他的父母便在那次暴乱中被人暗杀了。”裴小保看着随亦可，“所以在他面前，千万不要撒谎，更不要露出虚伪的一面或者提起镜子。”
“就连管家也曾因为这些事受过重罚。”
随亦可听得认真，这可是来自前辈的职场经验指导，是很有用的。他对裴小保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注意的。”
随亦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藏在厚重的眼镜片后，额前的长发盖住半边修长的眉毛，再加上穿了一身蓝色带花的衣服，看上去有着与年纪不符的乖巧。
裴小保不自觉凑近他，“还有一件事你也得注意。”
“什么？”随亦可抬眸看着他。
“我们的庄园主大人也是个基佬。”
“啊、啊？”随亦可震惊，“可你为什么说也？”
“啊？”裴小保玩味地挑起一边眉，“我基得还不够明显嘛？”
看着眼前人一副引以为傲的样子，随亦可微张的嘴缓缓闭上，这很难评。
“可是没有镜子，你们如何整理衣冠什么的？”
“镜子国以人为镜。并且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没有镜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裴小保带着随亦可在庄园里草草逛了一圈，看了茶园，看了树林迷宫，看了大大小小的花圃。下午三点之前，他们骑着双人自行车回到随亦可的住所。
“跟你在一起玩还挺开心的。”裴小保对随亦可眨了眨眼，“让你注意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忘了。”
随亦可站在门前目送裴小保自己骑着双人自行车走远。
这几天他接触过奇奇怪怪的人太多了，对裴小保和贾臻真是基佬这件事明显接受良好。
他们随便基，反正他是直男，包的！
随亦可刚打开门，身后便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您好，舒究。”在随亦可呆愣的眼神中，舒究微笑着对他伸出右手，“您的镜子国公民守则兼岗前培训讲师。”
舒究细腻温热的手掌与随亦可握了握，他微笑着走进院子，自然得仿佛他才是院子的主人。
随亦可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嘴边打招呼的话艰难溢出，“你好。”
他看着舒究的背影出神，思绪与不久前断开想法奇妙地接上，“要是所有的男人都长得像舒究这样，那他或许真的会变基。”
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舒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弯起的唇角旁两个清浅的梨涡格外漂亮。
“走啊。”他催促随亦可。
“好、”随亦可点点头，连忙抬起步子，“来、来了。”
浅灰色的西服将舒究的腰身勾勒得纤细，傍晚的阳光穿过西向的窗户，落在舒究线条完美的侧脸，浅色的无框眼镜在他颊边落下一道淡淡的影。
如果舒究下半身没穿那条JK超短裙的话，随亦可或许能大概听清他在说什么。但现在，他的听感已经完全被视感蒙蔽了。他的脑子里只有舒究那双又长又白又直的一双腿。
“这就是镜子国公民守则的全部内容。”舒究将随亦可不成器的样子尽收眼底。他抬手看了眼左腕上精致的手表，对随亦可笑了笑，“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随亦可这才回神，他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刚刚好下午五点半，于是反应迟钝地起身相送。
“不用送了。”舒究站在门外，微笑着与随亦可道别，“还有一件私事想提醒随先生。”
随亦可呆呆点头，沉浸在舒究醉人的声音里，“你说。”
“我听管家说，您来庄园的第一天便睡在了主楼。贾先生似乎对您另眼相看呢。”
“但说句难听的话，贾先生既是庄园主又是皇室贵族，与您的身份着实不配。并且贾先生一直对外宣称是单身主义者，您的例外或许会对他造成困扰呢。”舒究和贾臻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因为一些往事，他对贾臻真的情愫便有些复杂。
他听说新来的园丁第一晚便住进主楼的时候的确很吃惊，却并不准备在今天培训时多说些什么的。只是刚刚在给随亦可上课的时候，他无意看到那件被扔在沙发上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睡衣——贾臻真的睡衣。他蓦然发堵的胸口，在看到随亦可一副认认真真在走神的模样时，堵得更严重了。
但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因为他刚刚在给随亦可讲镜子国公民守则时曾再三强调，在镜子国人人平等，没有所谓阶级、权贵之分，自己却转眼用贾臻真的权势压随亦可一头，这也太打脸了。
他连忙给自己找补了一下，“当然，我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舒究对随亦可点点头，转身出了院子。
随亦可站在门前，凭借多年来与同事打机锋的经验，将舒究刚刚的话品了又品。
舒究和管家一样误会了他和贾臻真的关系？
他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儿酸酸的。难道......舒究喜欢贾臻真？
这个猜想宛若一道惊雷在随亦可脑海中炸响。
舒究把他当成情敌了？
可裴小保明明说贾先生是基佬的。难道独身主义者的性向也这么清晰吗？
随亦可思维发散地想着，可他和舒究站在一起根本毫无竞争力啊！贾臻真是眼睛聋了还是耳朵瞎了才会不选舒究啊！
被舒究微微搬弯的随亦可瞬间直了起来。
基佬的世界果然很复杂，他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了。
从议会回来的贾臻真刚下车，便鼻尖一痒打了个巨大的喷嚏。他没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迎面却刚好遇到从摆渡车上下来的舒究。
舒究抬手推了下镜框，微笑着走到贾臻真面前，“好巧。”
“你怎么在这儿？”贾臻真眉头微皱。
“不是你让管家找我来给新员工做上岗培训的吗？”
“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贾臻真越过他往庄园里走。
舒究转身看着贾臻真的背影，“臻真，你今天这身穿搭倒是有一点儿我本人的风格在里面呢。不过我还是建议你穿出自己的风格，我也懒得跟别人解释我们的关系。”
贾臻真的穿衣风格其实受舒究影响很深，但他本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也懒得去改。当然，他更懒得跟舒究解释，反正舒究从来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谢谢你的建议。但多余的解释就不用了。”贾臻真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藏在口袋里的手悄悄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