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他们都没课，时间悠闲漫长。
于是沈棠提议去花园里坐坐。
今日天气甚好，早秋的风掠过枝头，树叶簌簌轻颤，阳光筛落满地碎金。山茶花香浮在空气里，漫过衣襟。
少年仰面时，细碎金箔正巧吻在他眼尾，漾开一汪琥珀色的珠光。他细软的额发被风揉得凌乱，看上去很乖巧。
贺鸿霁伸手将沈棠的碎发别在耳后，像往常那样。沈棠顺着他的力道低了低头，睫毛在眼下扫出弯月似的弧。他顺手翻开膝上的日记，语气故作严肃：“来吧，看看今天你又有什么罪证需要翻供。”
贺鸿霁忍不住笑了一声：“棠棠，不要这么凶嘛。”
沈棠仰起头扫了一眼，浅珀色瞳仁映着天光，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浮着层淡金的绒毛。他绷着的嘴角微微上挑：“那只能看你今天认罪的态度啦。”
*
很快就到了幼儿园放假的时候。
在去幼儿园的路上，小沈棠就一直在爸爸的怀里闷着。
“哎呦，看看是谁这这里难过啊。”
沈爸爸一直在逗小孩，可是小沈棠就是闷闷不乐，小小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咬着唇的样子像遇到了世界一顶一的难题。
终于，幼儿园快要到了，小沈棠却扒住了爸爸。往常一个劲就往外面窜的他，此时连车门都不愿意出去。
“怎么啦小家伙，有什么不开心的要和爸爸妈妈说呀。”唐念也来到后座，把沈棠接过来柔声劝道。
“妈妈，可不可以没有寒假啊。”沈棠很舍不得和新朋友分开，那会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寒假。
他已经知道什么是放假了，上一个国庆节，他足足有七天没有见到红红！放假之前他都没有和红红道别，重新见面的时候他觉得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了！
沈妈妈和沈爸爸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大人无情地放声大笑，让沈棠原来就缀在眼眶里的眼泪直打转，看着可怜极了。
沈爸爸不敢逗了，连忙说道：“过了寒假你们又会见面的呀。”
“可是我不想和红红分开嘛。”沈棠瘪着小嘴嘟囔。
沈爸爸叹了口气，就他儿子这个黏人劲，连他和唐念有时候都会被缠得受不了，也得亏贺鸿霁那孩子能承受。
不过要不是因为贺鸿霁是个小男孩，他早就和对方家长商量着订个娃娃亲什么了。
不过小男孩是不是可以来个兄弟结义？
唐念一看沈爸爸神游的样子就好笑，戳了戳自己老公。
沈爸爸立刻扶了扶眼镜，清咳一声：“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寒假里邀请小朋友来家里玩呢？你今天去和红红说，看看他愿不愿意来呀？”
沈棠抓紧了手中皱皱巴巴的画：“真的吗？”
“真的呀，爸爸妈妈很欢迎别的小孩来家里做客的。”妈妈拍了拍儿子的头，“棠棠不要哭啦，要勇敢地去付出行动。”
沈棠吸了吸鼻子：“好。”
那天小沈棠裹了一件厚厚的鹅黄色羽绒服，本来就像小团子的他变成了一个小年娃娃，在冷风中吹冻的小鼻子染着红，眼眶也红红，看着玉雪可爱。
小鸿霁从小沈棠进门的瞬间就粘在他的身上。
但是小沈棠好像有心事一般，一直到上课了也只攥着手上的那张纸，一句话也不吭声，让小鸿霁提心又吊胆，各种猜测在他小小的脑袋里风暴进行，他甚至想过是不是寒假过去之后沈棠还是要转学。
“哇！放假！”
台上的小林老师正在公布寒假放假的事情，班上十分闹腾，但是年娃娃却是委委屈屈地睁着眼睛，眼泪缀在眼眶里。
小鸿霁坐在他旁边，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团子娃娃：“棠棠，有什么事啊，为什么今天这么不开心。”
小沈棠本来就一直在纠结要怎么邀请红红来家里玩，闻言转过头去：“你不会难过吗？”
他泪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小鸿霁像是一瞬间就读懂了小沈棠的心思，连忙安慰：“我也难过的，可是过了寒假我们又会见面的。”
“不想要一整个寒假都见不到你。”小沈棠声音软乎乎地说道。
台上的小林老师开始说道：“小朋友们，大家可以互换礼物啦。让我看看，大家是不是都带了小礼物呀？”
小鸿霁眼巴巴地看着小沈棠：“你不要难过啦，看看我给你带的小蛋糕。”
因为沈棠特别喜欢甜点，小鸿霁很早就叫爸爸妈妈去准备他们觉得最好吃的小甜点，就算没有小林老师安排的礼物环节，在寒假之前他也要将这份礼物送出去的。
小沈棠接过了小蛋糕，这是他很喜欢的一款，可是尽管小蛋糕都没有让他开心起来。
他吸了吸鼻子，伸出手送出那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画。
他本来应该把画放在小背包里好好保存送过来的，可是出门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想着寒假要分开的事，等意识到的时候这份礼物已经在他的手里变成这样了。
他向小鸿霁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小鸿霁一向冷酷的脸却在画展开的瞬间变得很开心：“这是你和我吗？”
画上是一副水彩。有两个小人坐在秋千上，旁边还有一棵落叶的大树。
“嗯。”
“棠棠你还会画画呀，画得真好！”
虽然沈棠画得歪七扭八，一张A4的纸上只有寥寥的线条，颜色也是无比印象派的填鸭，但是在小鸿霁眼中那真是无比厉害的画技。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小鸿霁用尽了自己所有会说的语言来赞美小沈棠，赞美这份礼物，说得小沈棠本来压抑的心情都忍不住飘飘忽忽起来。
“是我跟着爸爸学的，他画得比我好看多啦。”
“等你长到你爸爸那么大的时候，你肯定能画得比他还好看！”
沈棠破泣为笑，拿出口袋里的纸巾擦擦脸，终于还是扭扭捏捏地问：“红红，寒假的时候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呀？”
小鸿霁愣住了，他还没有去别家小朋友那里玩的概念，毕竟贺家的小孩不多，和他同龄的更不多，家族聚会的时候他只是牢牢地跟住爸爸妈妈，并不知道什么是去别人家玩。
小沈棠以为他是不乐意，有些着急地说：“我家很大的，还有一个玫瑰花园，花园里还有小秋千，玩具很多，你来我家我们还可以一起睡觉觉。”
小鸿霁好像有点理解什么是去小沈棠家里玩了：“是我住在你家吗？”
小沈棠眼睛亮晶晶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最好啦，我家欢迎你住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是多久呢？”
这有点把小沈棠难住了，他对很久很久还没有很深的概念，只是思索道：“大概是等寒假结束了也可以吧。”
小鸿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啊好啊。”
于是当两家父母知道的时候，两个小孩已经决定整个寒假都要住在一起了。
沈爸爸哭笑不得：“棠棠，你不能直接把别家的孩子直接拐过来呀。”
贺鸿霁认真地看着沈池昱：“不是拐哦，棠棠不是坏孩子，我是自愿跟他走的。”
孩子稚气的回答惹得四个大人笑了起来。
“鸿霁啊，平时教你的不是这么用的。”贺琰扶额，脸上忍不住笑，“你真的要和棠棠住一个寒假不回家啦？不要爸爸妈妈啦？”
小鸿霁握着小沈棠的手，眨眨眼陷入了苦思。
逗小孩实在是很好玩的事，每个大人都乐此不疲。
“儿子脑袋快要宕机了。”云燕笑道，“好啦，鸿霁，住一个寒假是不可以的。”
小沈棠连忙说：“红红说他愿意的。”
沈爸爸耐心地解释：“虽然鸿霁愿意，但是过年的时候是不是一家人一起过的呀？春节的时候我们还要去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你也把鸿霁带过去吗？”
小沈棠呆呆地问：“不可以吗？”
小鸿霁也呆呆地问：“不可以吗？”
四个大人哈哈大笑：“你俩真是天生一对。”
他们废了好大的劲终于和两个笨笨的小孩解释清楚，寒假是可以一起玩的，但是过年那几天还是要回家的。
而且今天是必须分开的，因为如果要住过去还要回家收拾东西。
贺琰看着沈池昱和唐念，有些不好意思：“要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鸿霁还是一个很乖的孩子的。”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也很高兴有人陪棠棠玩。我们还要麻烦你们把孩子送过来了。”
然后戏剧性的事就发生了，他们开进了同一条路，开进了同一条别墅，在车库里面面相觑。
大人们为这个缘分感叹不已，两个小孩已经无比欣喜地抱在了一起。
“原来我们是邻居呀！”
“那我们以后可以天天在一起玩了！”
“今晚你就来我家吧！”
“好。”
*
沈棠看这段看得又尴尬又好笑，只说道：“你小时候好笨。”
“不笨怎么能进你的家门呢？”贺鸿霁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这一段缘分心中也是感激不已，感慨万分，“最后的部分真是神来一笔。”
“是啊，和小说一样。”
两人懒洋洋地靠在秋千的椅背上，沈棠在暖阳中微微阖上双眼：“现在想来，我们真是天注定的缘分。”
“不过幸好......叔叔最后没有让我们结拜成兄弟，我倒是在不知情的时候躲过了一劫。”
沈棠小时候的日记是在沈爸爸的帮助下一起完成的，自然会添加许多大人视角的闲笔。
当然，沈棠记日记这个事情也是沈池昱提出来的，说他长大后一定会万分感谢他记下的这些记忆。
沈棠毫不客气地嘲笑：“还不是因为你后来干的混账事，让我爸爸觉得你不行。”
“那我倒是要谢谢自己了？”贺鸿霁毫不认罪，还不以为耻地凑过来吻在沈棠的发鬓。
沈棠被他细细密密的吻弄得有点痒，闪身跳下了秋千：“停一下！看看你这个态度！我要惩罚你了！”
“嗯？”贺鸿霁敞开了坐，只扣住第三枚的风衣随着他的动作露出里面的里衬。他只是靠在那里，抬眼看来，阳光落在他身上也似眷顾，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荷尔蒙。
沈棠凑上去咬住他的嘴唇，厮磨时加重了点力气，贺鸿霁像模像样地“嘶”了一声，逗得沈棠哈哈笑了起来。
小鸿霁住在小沈棠家里的日子其实很快乐。
两个人一天到晚地相处，有时候疯玩，有时候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绘本、坐秋千，房子里每天都充斥着小沈棠快乐的清脆笑声。
“我们去看电影吧。”
有一天小沈棠突发奇想，趁着爸爸妈妈正好都有事出去的功夫他拉着贺鸿霁进了影音室。
“你会弄吗？”
“我会啊。过来挑一个吧。”
因为沈爸爸总是说他还小，看不懂电影，绘本对他来说刚刚好，所以小沈棠始终对这个影音室心心念念。
但是小孩子哪里看得懂要挑什么电影，最后选了封面看上去很美的一个。
他们确实看不太懂，看了一半就晕晕乎乎地出去了：“电影也没什么好看的嘛，里面的小孩子还要吵架。”
“但是有小鸡。”
“那棵大树很棒。”
当沈家的爸爸妈妈回来时，两个小孩已经在讨论刚看过的那本绘本了。
*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沈棠按住了日记：“算了吧，这部分没有什么好看的。”
贺鸿霁眉眼带笑：“可是这一段我记得我清楚，上一次好像某人听到一半就跑了呢。”
“不要不要！今天到此为止，我还有书要看呢！”
沈棠脚尖点起秋千，将秋千晃了起来，在慢悠悠的晃荡中抬头看着明媚的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