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手巧妙布局,你看似有的选,可怎么选早就是注定的。
小镇笼罩在磅礴的雨幕中,陆易简单收拾后便出了门,他兴奋而胆怯地穿梭在大街小巷,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令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他以为的那样痛恨这个地方,即便这个小镇从未善待过他。
小山城能逛的地方不多,人们要想买东西都会往同一个地方赶,只不过这日天色不好,街上采购的人少得可怜,好在商贩们还在坚持。陆易沿街买了许多东西,请老板帮忙系紧袋子后整整齐齐地装进随身的背包里,直到把背包装得鼓鼓的才发觉买多了。
并没有人对他的面孔表现出特别的情绪,也许是没认出他,也许是早就将他忘了,直到快走到街尾时才被一位大伯多看了几眼。陆易下意识地感到害怕,告诉自己要冷静后握紧雨伞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但他已经走到头了,过了卖排骨的摊位后还有一家是卖水果的,再往前便是上坡路,可他并没有上山的打算。
在他犹豫的这段时间里商贩们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一位老婆婆和街尾水果摊的老板,是个块头很大的男人,他似乎和客人发生了争执,一大一小的两人火气上来后很快扭打在一起。瘦弱的男顾客迅速败下阵来,被高大的摊主一把揪住衣领提起来拖进巷子。
这场景不禁让他想起在孤儿院的日子,当时那些大孩子仗着自己力气大个头高,也是这样揪住他的衣领或是头发把他往厕所里拖。这一幕刺痛陆易的心,于是不顾旁人劝阻执意前去劝架。
天空乌泱泱一片,黑云密布,天与地之间的距离好似在不断缩进。大雨倾盆,能见度不过二十米。他看不清两人的站位,只依稀分辨出两团黑影在墙角纠缠。陆易摸着墙艰难前行,直到传来几声骇人的怒吼声才不顾一切加快了脚步。“不要冲动!”他冲两人大喊,可惜雨声淹没了一切声响,浸湿万物,在他耳边持续“窸窸窣窣”地挑衅着底线。
身型壮硕的是赌鬼王涛,这人嗜赌如命,在得知老婆怀孕后才决心洗心革面开始摆摊做起小生意,可惜太平的日子没过几日,最后还是被赌场的人找上门,他只好去找地下钱庄借钱救急。老王靠摆摊卖水果还债,每次还上一点后也就得一两日安生,渐渐地他发现这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滚越多,气愤的他带着家伙直接杀到地下钱庄,这才得知他们单方面加了利息。
身材矮小却气焰嚣张的小李是地下钱庄一个负责催债的小喽啰,除了狗仗人势没什么其他大本事,这人打架不行却很懂得如何拿捏软肋。他十分享受别人对他低声下气的模样,不想得知加息后的王涛一改常态,非但没还上那日的利息钱还将他狠狠揍了一顿,第二天王涛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就失踪了。
这些人像永远喂不饱的毒蛇,看似善解人意地为他提供了一笔资金,诱劝他再去赌一把,如果赢钱了不论金额大小所有债务一笔勾销,否则就老老实实在加息单上签字并且要再还上这一笔新债。老王知道不应该,可面对数目如此庞大的债务的他仍旧抱了一丝侥幸心理,结果可想而知,他在瞒着雅晴的情况下将儿子安全带回了家,但走的每一步都跌跌撞撞,一步接一步,踏出数不清的无底洞。
月全食那日是收债的最后期限,小李到底只是个跑腿的,要不回钱就要挨打,于其自己挨揍不如他人受罪,见老王不肯给便直接上手抢了他的钱袋,这一举动导致矛盾升级,从口角之争演变成拳脚相向。说是打架,其实更准确地说是小李单方面在挨拳头,三四拳下来就已鼻青脸肿,他被死死掐住脖子抵在墙角,纵使难以喘上气但嚣张的气焰依旧不减,甚至威胁王涛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会从他儿子身上讨回来,先是儿子,再是他妻子,只要他一日不给钱他的家人就永不得安生。
王涛神色一顿,怒火与懊悔在他心中燃起熊熊烈火,他红着眼不停地咒骂,但手上的力道出现明显的松动,于是仰着脖子的小李得意地补上一句,好像料定了王涛不敢真对他怎么样,继续威胁道:“怎么样?你再敢动老子一根汗毛试试?你儿子可以卖个好价钱,至于女人嘛,瘦是瘦了点,但关了灯都一样!啊!——”
这话踩中了王涛的命脉,气得他面目狰狞,如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直接一拳打掉了小李两颗后槽牙,紧跟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抵在小李的脖子上:“你敢拿我家人威胁我?信不信我杀了你?”一边吐血一边咳嗽的小李痛到面部扭曲,他伸长手臂想去够老王的衣服却只摸到一手的雨水:“我们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逃得了吗?解决完你我们就送你老婆和孩子下去!”
话音刚落,一团速度极快的黑影迎面而来。王涛虽然看不清来人的脸,但想必就是小李口中的同伙,是地下钱庄派来的打手到了,他咬紧牙一把甩开双腿发软的小李,握紧手中的小刀对着那人一股脑地捅去。画面陷入片刻静置,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就像被闪电击中后一片空白的大脑和颤抖不止的神经末梢,直到黏稠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肾上腺素才骤然下降。
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后的王涛像根木头似得杵在原地呆愣了许久,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犹如一具被抽干了魂的空壳,五分钟后双手和双腿才开始不受控地发软、发抖。他一脸惊恐地跌坐在地上,头皮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与角落里吓得面色苍白,早已彻底出不了声的小李面面厮觑。
雨终于停了,乌云散开,可天上的月亮就细细的一牙,仍旧看不太清周围。小李支起发麻的双腿扶着墙摸黑挪动,终于用脚尖探到了倒地的第三人,他在那人身上摸到了一手黏腻的液体,放在鼻子下方闻了闻,是血!又探了探鼻息,已经没气了,吓得他再次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静默的夜晚能听得见上下两排牙齿打架的声音。其实根本没有赶来救他的同伙,他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为了灭王涛的气势,吓吓他让他服软罢了,那来的人是谁?
小李:“人死了,这下怎么办?”
王涛:“是啊,死了......我们得想想办法把尸体处理了。”
听到“我们”二字的小李像一只炸毛的刺猬,扯着脖子冲老王嚷嚷道:“什么我们?我跟这件事没有关系,是你动的手!”
“是吗?”王涛慢悠悠地反问,到了这一步也不再有所顾忌,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如果我死咬着你不放呢?”说着,他强行将刀柄塞进小李手中,为了防止他挣脱用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横竖都是死,只要你帮我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我就答应不杀你。”
论力气小李绝不是他的对手,就像王涛说的,反正横竖都是死,他不会介意杀掉一个目击者为自己争取更多逃跑的时间,可是怎么说都是死了个人,这要如何遮掩过去?
王涛:“回去后你们老大若是问起来,你就说你今天没有和同伴碰上面,反正近几个月来逃到外乡谋生的人不在少数,况且像你们这样的人少一个也不会给地下钱庄带来什么损失,他们不会追究的。”
谈话间手里的刀不知何时不翼而飞,再出现时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小李怕自己也会命丧当场,只好点头装作答应,没有告诉王涛自己也不认识这人的事实。
王涛:“凌晨三点半和我在这里碰面,我们把尸体抬到后山埋了。如果你想趁机回去通风报信的话......别以为就你可以拿家人威胁我,我知道你还有个年迈的老母亲,为了她老人家着想希望你不要食言。处理好这件事情后就拿着我的钱袋子回去复命吧,那里面够两个月的利息了。”
王涛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酷,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小李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亡命之徒无所畏惧,可他还有母亲需要照顾。小李不是读书的料,又因身材矮小遭同学戏弄嘲笑,所以经常逃学跟着街上的混混一起鬼混,气死了父亲,气病了母亲,这才稍稍有了些觉悟,唤醒了些许良知。长大后没办法靠本事赡养母亲,只能在地下钱庄混口饭吃,让母亲过上好日子是指望不上了,只要确保她每个月的药能稳稳当当地续上就好。
于是两人用巷子里两张废弃的旧凉席将尸体盖好,并约好次日凌晨三点半带上工具相约在此,只不过等二人几个小时后再回到这里时尸体早已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