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廖大哥可以下地了。能动弹之后，他便迫不及待要离开，兰夕和韩旸都劝不住他，只好摆了一顿践行酒，准备好出发的包袱。

说是酒，饭桌上大家也只是以水代酒。廖大哥很是感慨，说了挺多话。

明明只是清水，可就着豆腐，廖大哥仿佛醉了。也可能有些话，只有借着醉意才能说出来。

“韩旸有福。”廖大哥打趣道，“兰老板能干，人也好啊。”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而后笑开。以往在人前并不会和兰夕有太多亲密举动的韩旸握住了兰夕的手，点点头说道：“是我高攀了。”

兰夕乐不可支地看了韩旸一眼：“哪里的话。”

廖大哥举起杯子，不住地感叹：“好啊，好啊，找到厮守终生的人，是幸事。”

只是在这之前，廖大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兰夕微笑着说：“那预祝廖大哥旗开得胜。”

廖大哥微微怔了下，而后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

韩旸去买了一匹马，廖大哥非要给他打个欠条，还要把这些日子住在豆腐铺的费用全部算进去。

不管怎么说，廖大哥都不依韩旸。韩旸只好叫来兰夕，没想到兰夕直接接过纸片收了下来。

“廖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还钱哦。”兰夕肯定地说。

这下子韩旸明白了兰夕的意思，跟着笑了起来。廖大哥点头道：“好，天涯海角，我一定找到你们，还钱！”

次日黎明，廖大哥骑上马，迎着朝阳飞奔而去。兰夕和韩旸站在原地一直望着，看尘土飞扬，一人一马渐渐消失。

“他会回来的。”兰夕轻声说。

韩旸揽着兰夕的肩膀应道：“一定会的。”

送别廖大哥，兰夕和韩旸去理了下这一年的所获。看着账目，韩旸笑了出来。

“我真是娶了个金宝贝。”韩旸望着兰夕，“夕儿太能干了。”

兰夕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抓抓脸颊，豪迈地说：“也不全是我挣的，还有你的一份。”

“再说了，你成天在店里做苦活累活，我都没付你工钱。”

“不用付。”韩旸拉着兰夕的手腕，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亲了亲他的嘴角，“为你，我心甘情愿。”

兰夕抱住韩旸的脖子，和他头抵头。原以为这段对话到此结束，没想到韩旸闷笑一声，又补了句：“床上已经付清了。”

“嗯？”兰夕愣了下，转而支起身体看着韩旸。现在的韩旸，还会说笑了呢。

韩旸握住他的手，微微仰起头吻住兰夕。兰夕情动，反身跨坐在韩旸腿上。正当韩旸犹豫着是否要把兰夕抱进里屋时，门口传来一阵喊声。

“廖将军呢？”是三姐的声音。

兰夕急忙从韩旸身上下来，用手背蹭着嘴角。刚转过身，三姐就进到院子里了。

韩旸笑着握了下兰夕的手，先迎了出去。兰夕就纳了闷了，不论他俩什么时候亲热，为什么首先受不住的总是他自己。

“哎哟喂。”三姐用帕子掩了下面。

兰夕脸上那点红晕，让人实在不能不遐想连篇。韩旸肤色重，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从他双眼里的温柔，也一样不难猜出他们刚刚在做什么。

“感情可真好。”三姐“啧啧”两声，又问了遍，“廖将军呢？”

“廖将军？”兰夕和韩旸面面相觑。

三姐坐下，兰夕给她倒了茶，她喝了一口解释道：“就是前一阵你们救下的人，他是廖凯廖将军。他带军英勇交战，战胜归途遇袭，险些被俘，逃了出来。只是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原来是被韩旸救下了。”

“还好是被韩旸发现了，要是被敌军掳去，他怕是已经没命了。”三姐拍拍心口。

“廖将军未曾告诉我们他的身份，只说他在前线作战。”兰夕想了想，“我瞧他气度不凡，和旸哥讨论过，但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自然不能声张，不然你们也会有危险。”三姐解释道，“只是他现在去往何地了呢？”

兰夕和韩旸一同摇了摇头：“他只说要去该去的地方便匆匆离开了。”

三姐叹口气：“你们姐夫也在派人寻他下落，看来他这是回军中了。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们姐夫。”

“战事吃紧，你俩也要小心。”三姐看向韩旸，“照顾好夕儿，不然……”

“三姐，韩旸对我很好的。”兰夕赶在三姐前面先开口，“我们也在盘算，是不是要离开。”

“嗯，先走。”三姐说道，“这铺子就留在这里，我找人帮你们看着，日后若能回来就继续做。此地确实不宜久留，这次的战事确实比往常要紧张得多。”

看来是等不到过年了，韩旸开始收拾行李，还抽空回了趟百草村，给韩父留了钱，让他也早做打算。

*

小年前，韩旸回到山上去收拾东西。兰夕有些担心，毕竟山与山相通，不知道韩旸会遇见什么事。

小武哥夫妻俩也跟着着急，韩旸上山前，小武哥还塞给他一把刀，让他务必带着防身。

要不是豆腐铺事情太多，小武哥一准要陪着韩旸上山。

尽管兰夕也一样忧心忡忡，但他没有在小武哥夫妻俩面前表露，更没让小武哥跟着韩旸。原本只是兰夕担忧韩旸，若是小武哥也同去，那小武嫂也会心神不宁。

韩旸出发前，兰夕嘱咐他，能不带的就别带，轻车简从。韩旸没有反驳，点头应着。他抱了抱兰夕：“我很快就回来。”

先前兰夕和韩旸同小武哥两口子商量，若是他们不走，这豆腐铺就给他们经营，若是想走，他们可同去廖城。

小武哥夫妇当机立断要和他们一起走，这些天也在置办行李。

韩旸上山一日后，百草村的货郎来了一趟，丢给兰夕一封信。信上说，贾德如和韩笛都病了，兰夕立刻回了百草村。

可马车刚到村口，事情却不像信上说的那样简单。

两个彪形大汉架着兰夕，抬脚就要往祠堂去。韩笛躲在一棵大树下，用力朝兰夕挥着手。但她拦不住，兰夕还是被人带走了。

原来韩笛和贾德如没病，兰夕是被骗回来的。

之前韩旸回来好心提醒韩父早做打算，被韩硕听了去，就这么被曲解了意思。

韩硕决定鱼死网破，他得不到兰夕，就要把兰夕和韩旸一同毁了。

韩硕在百草村里散播谣言，说兰夕刚进韩家门就和韩旸暗通款曲。兰夕不接受韩亚，就是因为他同韩旸早早苟合。

在韩硕嘴里，是兰夕和韩旸一同逼死了韩亚。而在韩亚死后，他俩再耐不住，去了镇上，大摇大摆过起了夫妻的日子。

如今，兰夕和韩旸，还要一道私奔！

这一桩桩一件件，说的有鼻子有眼。加上韩硕是个读书人，韩家其他亲属对他的话，三分疑七分相信。在韩父的默许下，韩家族人把兰夕捉了回来。

兰夕被按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听着族长一句句念着他的罪状，浑身发冷。

他发狠地抬起头瞪向韩硕，韩硕被他的眼神震得抖了下。

听到韩旸要和兰夕离开的消息，在气头上的韩硕只想着要毁掉他俩，却忘记了自己对兰夕的所作所为。

原先兰夕把那些事情全都压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只不过是想给韩家留点面子。

如今这样不体面地被按在这里，兰夕觉得他大概什么都不应该再顾忌了。

被骗来冲喜、不被韩亚尊重，韩硕轻薄于他，韩家箍住他的脚步，这桩桩件件，大概都是可以说出来的。

在这一刻，兰夕彻底死了心。他在这里攒够了失望，今天这一闹，他确实可以没有牵挂地离开了。

“兰夕，你可认罪？”族长声如洪钟地呵道。

“我何罪之有？”兰夕直起身体，“族长若是不信，大可问问韩叔，当初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们让我嫁进来，意欲何为？”

“我奄奄一息之时，他们是想救我还是把我扔掉？”

“这几年，你们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看？”

兰夕用尽了力气，他的声音几近于嘶吼，震耳欲聋。缩在一旁的韩父和韩硕从没想过，一向文弱的兰夕，竟然能爆发出这样的能量。

“有德，兰夕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族长转向一旁的韩父。

韩硕掐了下他爹的小臂，韩父吸了口气，不去看兰夕，轻飘飘地说：“他在狡辩。”

韩家祠堂不让女人进，贾德如和韩笛在大树旁急得跺脚。天冷，兰夕没披袄子就被拽进祠堂团团围住。若真用了刑，她俩担心他撑不了太久。

“找人去喊你三哥了吗？”贾德如问道。

韩笛忙不迭点头：“大勇上山去了，希望能赶上他。车也套好了。娘，我们一定要救出小夕哥。”

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她俩现在连祠堂的门都进不去。贾德如情急之下，噗通一下跪下了。

韩笛瞧着她母亲的动作，也跟着跪下，双手合十念叨着：“老天爷保佑啊……”

祠堂里，族长让人拿过刑具，准备对兰夕用刑。兰夕被捆住双手双脚，直挺挺地趴在地上。

他的头发乱了，衣角破了，但他的眼神格外坚定。不管昨日如何，今日的他绝不会屈从。

屈打成招，在他这里从来就行不通。

小时候在兰府，几个哥哥也想用武力威胁他。可巴掌打在他脸上，他连个眼泪都不掉。哥哥们便知道他是个硬脾气，之后便开始玩阴的。

今天，兰夕想，他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承认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还不服气？”族长抬抬手，“打到他开口。”

粗壮的木棍举了起来，兰夕闭上眼睛，咬紧了牙。一棍子下来，他大概会晕过去，但不论如何，他不会开口。

“我看谁敢！”一道响亮的声音在祠堂门口炸开。

韩旸回来了。

*

大勇跑上山时，韩旸正在拆那座木屋。他准备把木材留在山上，跟邻居说一声，可以来取。

“三哥，兰夕，兰夕他！”大勇还没说完，韩旸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万万没想到，韩硕会做到如此，更没想到韩父会纵容他。盛怒之下，他提着刀就下了山。

冲进祠堂的韩旸，如同煞神一般，双目赤红。他本就高大，极有压迫感。

太阳投射进来，他的影子罩着前方的人。

豁出去的贾德如和韩笛跟着韩旸冲进了祠堂，扶起兰夕，赶忙给他松绑。

韩旸手里的大刀反着光，闪着族长的眼睛。性命攸关之际，族长已经顾不上什么女人不得进祠堂的规矩了。

“大伯父，我们真的要从我爹妈双亡那时开始算起吗？”韩旸咬着牙，“你手里的地，是怎么得到的，还要我说吗？”

韩父一抖，在韩旸的逼问下，又往后缩了一点。兰夕的事情，韩父可以胡搅蛮缠，但当初逼韩旸父母把地全都交出来，可是有其他人见证。

就在这时，跟着韩旸来的大勇出了声：“我那日看到韩大哥在山上要轻薄兰夕，兰夕不从，他还不依，一瘸一拐地往兰夕身上扑。”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韩硕毕竟腿脚不方便，谁能想到他追人能追到山上去？

“我！”韩硕一口气堵在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那日除了韩旸，竟然还被大勇看见了。

局势起了变化，族长皱着眉头看向韩父和韩硕，又指着兰夕问：“可有此事？”

兰夕站起身体，拍了拍外衣，冷冷地说：“那时，韩亚可还没有死呢。”

顿时，屋内传来一片惊呼。族长清了清嗓子，看向兰夕的眼神缓和了点。眼见着情况不受控，韩硕嚷道：“兰夕未出丧期就改嫁，不服礼制！”

族长神色难看地看了眼韩硕。

韩硕忘记了，族长丧妻之后，也很快续了弦。这道规矩，在当朝本就不那么严格。韩硕现在喊出来，也是在打族长的脸。

韩父赶忙扯了韩硕一把，让他别再生事。韩硕还想说什么时，就见韩旸跪了下来。

兰夕想了想，往前跨了两步，跪在了韩旸身边。

“九伯父，请成全我和兰夕。”韩旸弯下腰，用力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