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堪眠停好车，第一次来风眠画廊新址。

这片产业园原是南城机器制造局旧址，后改造为厂房。百年建筑，工业风格，现在产业多半为艺术工作室，风眠购入其中一栋作为画廊和办公室。

绕了两圈，才找到这栋三层小楼。藏在大片绿植之中，浅有曲径通幽的静谧。

这会儿费南风正和前台小姑娘嘻嘻哈哈，顺着目光扭头看见沈堪眠，惊讶地合不拢嘴：“稀客啊，吹了几年的风才把您吹回来。”

沈堪眠四处走了走，“没给你玩倒闭，也是不容易。”

费南风在他肩头狠狠一锤。

“虽然你嘴巴坏，但是回来第二天就能莅临咱哥俩的产业，深感欣慰。”

彭嘉宁从前台出来，她刚才就看见眼前这位，从画廊门口绕过去。还在感叹大过年的，怎么会有这么帅气的男人在产业园乱晃。

这会仔细一看，不仅身高有优势，颜值也更是一流。眉宇间的俊朗和寒气，就是费南风提了好些年的合伙人。

“嘉宁，给你介绍，沈堪眠。”

彭嘉宁伸手，对方礼貌回应。

她笑说：“以为我们家幕后老板的画已经够厉害，今天看见真人，才发现人比画好看。”

费南风轻嗤一声：“还不是没人疼没人爱的。”说罢搂过身边人：“兄弟我就略胜一筹，隆重介绍，画廊经理，我女朋友——彭嘉宁。”

彭嘉宁笑着推他。

沈堪眠早就听费南风说过，回了两个字：“挺好。”然后掉头径直走进办公室。

彭嘉宁眨眼：“沈老师这么高冷吗？”

费南风意味深长摇摇头。

“这些年吧，总这样。”

他和的沈堪眠从小一个院里长大，后来同一年读美院。毕业以后他改行艺术品收藏，沈堪眠出国深造插画，名声大起商单众多，组建团队合伙风眠画廊。

沈堪眠家里的事，他从头看到尾，这些年也就放任沈在国外。

沈母提了几次，不想儿子继续浑浑噩噩陷在无法改变的亲情关系里。他费了心思，才三番五次把人请回南城。

过年放假，画廊员工大多放假不在，费南风泡上茶，想起昨天被挂断的那通电话，敲敲沈堪眠桌子。

“昨天说家里有人，谁啊？”

沈堪眠愣了一瞬：回：“小猫。”

“养猫了？”

“嗯。”

“之前阿姨去打扫卫生，没说有猫啊，”费南风总觉得哪儿不对劲，“送你回家到晚上不就几个小时，楼下捡的？”

沈堪眠微微一怔，还真是楼下捡的。捡了一个数学只考18分的小傻猫。

费南风坐他对面，好奇问：“什么品种，橘猫，三花？”他家养小动物没断过，现在家里还有一窝。

沈堪眠想了想：“小呆猫。”

费南风一本正经科普：“小猫要驱虫，还要去打疫苗啊，猫粮罐头我家都有，给你送点去。”

沈堪眠打断他：“猫很好，不劳您操心。”

手机嗡嗡嗡连续震动，他点开对话框。

喵喵夹心苏：

【阳台的小花小草快死了，我浇了两遍水，希望能让它们起死回生。保佑保佑.JPG】

配图：【蔫吧的植物两盆】

沈堪眠心想：阳台还有植物？不过好像水浇太多，估计要烂根。

【非常感谢您赞助的鸡蛋一颗。磕头.JPG】

配图：【毫无卖相的西红柿鸡蛋面】

沈堪眠在碗里隐约发现一片蛋壳。

【我有在认真写作业噢，没有看电视，也没有玩手机。老实巴交.JPG】

配图：【数学作业两页】

沈堪眠放大看了两道，错的离谱。

这些消息和跳动闪烁的表情包，突如其来出现在他手机，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费南风瞄到沈堪眠盯着手机，嘴角上扬许久，心生诧异。

“什么事这么高兴？”

对面人没回他的问题，倒是提起毫不相关的另一件事，“风眠现在还承包宁山高中的美术班教学吗？”

费南风：“是啊，老师都是风眠签约的，做得还不错。”

风眠这几年陆续停掉跟学校合作，专心做艺术品一级市场。但是宁山高中他们始终没断过。

有一部分原因，宁山是沈如娇的母校。虽然只是回国过渡时期读了一段时间，现在故人已逝，对沈家来说，也算珍贵的回忆。

他疑惑：“怎么问这个？”

这些年，沈堪眠情绪问题严重，除了必要的商业插画，其他工作从不过手。

沈堪眠犹豫一会，抬头。

“我们和宁山高中交接的负责人，熟悉吗？”

“当然啊，秦文星，咱们小时候一个院儿，隔壁秦老爷子孙女儿。”

时间太久远，沈堪眠实在拼凑不出具体模样。费南风看他苦思冥想，一脸为难。

“也不奇怪，人家前几年结婚你没去。”费南风喝了口茶，“不过红包我带去了，她还发消息给你道谢来着。”

沈堪眠好像有点印象，这几年他社交甚少，人在国外，熬夜画画加睡眠差，过得日夜颠倒。有时候收到老同学消息，只是机械性回复，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他拿出手机，询问秦文星微信名字。

两人翻看好友列表，遗落在对话框的回复很是敷衍：祝福百年好合。

费南风瞥见，一脸嫌弃吐槽：“你回得啥啊，人机一样，咱们这点资源，早晚败你手上。”

从小，两人性格就截然不同。一个外向社牛，一个沈默寡言。

后来费南风终于得出结论：谁都能看得懂，还能叫艺术家吗？

“你找她干嘛？”费南风还是不解。

“有个朋友家孩子正好在宁山，托我问点事。”沈堪眠垂眼，手指触了触鼻尖。

“噢，那成，秦文星本来在教导处，这几年带班比较忙。”费南风维护关系资源很有一套，“我一般提前三四天约她，由着她时间。”

沈堪眠说好，视线又落回手机。

费南风看没啥要紧事，起身：“领导，您视察完毕了，我和女朋友还要约会，要不......”

明摆着赶人，沈堪眠识趣，拿起外套：“我也走了。”

他准备锁门，对面人又看看手机，靠在门边若有所思。

费南风：“还有事？”

沈堪眠：“你知不知道，喵喵夹心苏是什么东西？”

费南风：“......什么玩意儿？”

和沈堪眠从穿开裆裤到今天的交情，整整28个春夏秋冬。

这28年，今天最离谱，这男人不对劲。

沈堪眠又问：“是一种猫咪零食吗？”

他硬着头皮搜了搜，真在网上找到，研究一番，　“看起来怪好吃的，买点送你家猫。”

等下完单，再一抬头，办公室就剩他一个。

此刻沈堪眠正坐在车上回消息。很久不聊天，打了删，删了打，来回折腾。

对话框突然弹出一条。

喵喵夹心苏：【你想说什么，这么纠结吗？小猫挠头.JPG】

他清了清嗓子，按住语音。

“你回复的频率让我很难相信，你真的在认真学习。”

苏有梦坐在马桶上，惊呼坏菜了。收起手机耐心等待五分钟，才按发送。

夹心喵喵苏：【噢？一定是因为我非常重视您的消息，所以过分紧张，导致我始终拿着手机，不过现在要去学习了，您忙你忙哈。卑微退下.JPG】

等到傍晚时分，沈堪眠也没再回复，她决定下楼转转，顺便看看卫奶奶回来没。

刚到一楼大堂，就被人喊住，回头是除夕夜那个保安师傅。

想跑，这两天的遭遇，实在充满恐惧。

保安师傅没给她机会，说话间已经拦住去路，相当诚恳：“苏同学，昨天不好意思啊，我们也是被上面罚钱搞怕了。”

苏有梦惊讶，这完全两幅面孔，回：“没事没事。”

“这是新的电梯卡。”保安师傅脸上堆笑，从前台拿出一块小卡片。

“你哥哥都交代过了，这张卡下午才做好。他说给你备一份，万一不同时上下楼，方便一些。”

她道谢接过。

走出大堂，捂紧身上软软小棉服。年初二晚上，路上行人渐多，隔壁商场正常营业，来来往往都是喜气洋洋的笑脸。

手里攥着那块小小门禁卡，她想起保安刚才的话。

——你哥哥。

今年的春节，好像比前几年都开心，因为一个陌生人释放的无限善意，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沈堪眠发消息。

喵喵夹心酥：【电梯卡我拿到啦，谢谢你的临时收留。】

为了表示感谢的真诚，这一次特地没有加表情包，

沈堪眠的头像是一片汪洋，她点开看过几次，总觉得壮观中透着无人能窥见的孤独感。

名字只一个英文字母：S。签名空白，背景图空白，朋友圈空白，她严重怀疑这是不是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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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费南风坐在电影院，春节档电影彭嘉宁选了唐人街探案。

屏幕上唐仁和秦风正穿梭在大街小巷，捕捉案件蛛丝马迹的同时——

坐在第三排正中间的费南风也没闲着，嘴里嚼着爆米花，一遍遍仔细梳理沈堪眠今天的诡异行径。

直到电影结束，灯光大亮，突然猛拍大腿，把彭嘉宁吓了一跳。

费南风：“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彭嘉宁：“......”

“沈堪眠问的是——喵喵夹心酥！”

费南风手舞足蹈，继续分析，“沈堪眠这种人，怎么可能说“喵喵”两个字？”

......

彭嘉宁没给他好脸，臭男人看个电影全程心不在焉。问他：“我们刚才看的什么电影你知道吗？”

费南风非常自信：“熊出没之狂野大陆！”

一顿暴揍，费南风抱住彭嘉宁自言自语。

“所以沈堪眠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