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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瞻云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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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涂镇的瞻云楼,是一家普通的客栈。

能憩车系马,暂避风雨,劳神用安。

但也仅此。

楼里虽然兼营添饭配菜,但也就是些普通的饭粥、面条、饼子、灌浆馒头,简易得饱。肉禽蔬菜基本只有当季的,且限时限量。

当然,楼里也零拆散卖一二碗酒。

一种连名字也没有,但每两只须大钱七文,入口辛辣异常,但配上血脏、豆腐羹、鳝鱼丝或者熬螺蛳又让人欲罢不能的烧酒。

瞻云楼日常存酒十来瓮,差不多百来斤。这个量平常用来零拆散卖是完全够了的,但今日……

“咳咳,朱掌柜,咳咳咳……”门帘‘霍’地一声掀开,一个塌腰曲身,满脸病容的青年一边捶腰捏肩地走入大堂,一边老练地点菜,“老样子,一斤烧酒,一碗熬螺蛳,一副血脏,再来半斤白肉胡饼!”

瞻云楼又矮又胖像个球一样的朱姓掌柜,在柜台前臊眉耷眼地道:“今日无酒,卖光了。”

“吓,咋地可能没酒了啊?”脸有病容的青年明显是瞻云楼的老食客,闻言嘎声道,“今天是开沽煮酒的日子,是个人都跑老四翁那边去了,你这酒卖谁了?”

朱掌柜忧心怔忡地道:“白天入住的一位郎君,被人一身是血的带了回来,后来那郎君家的小娘子就差人把所有酒都搬楼上去了。”

病恹恹的青年边咳着边搭腔道:“可是那个行动不便的小娘子和她兄长?”

“正是哩。”

“你刚才说那人一身是血?难不成小娘子的兄长出了意外?”

朱掌柜原本一张喜庆和蔼财神爷似的胖脸,愣是给皱出了凄风苦雨的味道,他眼睛迅速往楼上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也不知得罪了哪路杀神,被抱回来时,满身的血,死活难分,可遭老大罪了。”

病青年失声低呼道:“那么严重?那……怎么不送医馆啊?”

“我哪知道啊。”

“这可是在你的瞻云楼,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你小心吃人命官司!”

朱掌柜明显被吓住了,但依然心存侥幸道:“应当不至于吧?花小娘子看着都不像……不像很着急的样子呢。”

“自家兄长都这样了还不着急?”病青年戒备地四顾一眼,低声道,“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压根就不是兄妹?”

“瞎咧咧啥!”朱掌柜神色一变,赤急白脸道,“花郎君可紧张他家小娘子,你这话要是被花郎君听到了,小心……”

“怕啥,你不是说他死活难分了吗?怎么可能听得到。”

“……滚滚滚。”朱掌柜没好气道,“没酒了,家去。”

“朱掌柜,有你这样对老主顾的?小心我跟你东家告你一状。”病青年嘿声道,“不过你这没酒了可咋整?我就好这一口,一天不喝就馋得紧。”

“去老四翁那里。”朱掌柜眯缝般的眼睛一睐,“约定成俗,那儿的错认水,今晚不是半价吗?”

“你以为我没去?正排着队呢,曾老头子遣人出来说,酒卖光了!”病青年似被激起了怒意,一拍桌子发狠道,“我不管,你今晚若不卖我酒,老子就睡你这了。”

朱掌柜一巴掌呼青年头上,用跟他又猪又福气的形象完全不同的激昂语音骂道:“谁老子,你是谁老子?你爹娘还要叫我一声幺叔呢,你居然在老子面前称老子?”

“住手!住手……哎哟……”病青年被打的满头包,一边躲,一边高声嚷道,“再不停手,咳咳咳,我可要,咳咳,可要还手……啊!”正拉扯嬉闹着,病青年突然噶着嗓子惨叫一声,拿双手捂住嘴巴。

——他不知被什么给伤了口舌,满脸血污。

病青年放下双手一看,满手鲜血,吓得脚都软了,牙齿打架似的格格作响,他色厉内荏地大喝一声:“什,什么人暗算我?”

站在二楼栏杆旁的青年,眉眼被左近避风灯笼上的一捻冷光,映出冰霜作骨,刀光为容的侵入寒意。此际不知是因为烦躁,还是因为怒意,他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眼神,如锦绣天帐中,一念通天彻地,安存千载春秋的神祇俯瞰芸芸众生:

冷然。

邪妄。

疏顽凉薄,不见一丝温情。

——是阿弃。

病青年被他如看蝼蚁一般的眼神看地,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全身一阵轻颤,情不自禁退了一步,而后又退一步。

他还下意识讨好地笑了一下。

阿弃收回目光,仿佛对方草芥尘埃般不屑一顾,径直问道:“酒呢?”

朱掌柜也被这眼神,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干笑一声道:“这位爷,小三儿应当快回来了。不过今天本镇开沽煮酒,又开了庙市,怕是……”他正绞尽脑汁应对,就听堂外有人大声喊道,“掌柜的,我回来了!”

“小三儿……”朱掌柜一听,顿觉喜从天降,问道,“怎么样?弄到了多少?”

名为小三儿的跑堂笑逐颜开,伸出一只手,邀功似地高声道:“整整七十斤呢。”

“……”朱掌柜又是一巴掌呼小三儿头上,骂道,“才那么点你还有脸得瑟?”

小三儿叫起泼天冤屈来:“掌柜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也就我小三儿人面广人头熟,认识的老酒鬼多,才能从他们口中抠出七十酒,你但凡换个人试试看……我保证一斤酒都弄不回来!”

朱掌柜冷笑一声:“那是你本事吗?那是人家客官的银子有本事!用高出市价几成的价格让你去买酒,结果就买回来这么点,你还有脸说?”说完,怒目瞪了小三儿一眼,才冲二楼栏杆旁的阿弃小心翼翼道:“这,这位爷,酒就弄回来这么多,您看是不是先送上去?”

阿弃漠然道:“送上来吧。”

朱掌柜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是,这就送上去!”然后又怒目瞪眼骂道,“个没眼力见的,还不给爷送上去?”

等到小三儿撇着嘴指挥着两个长工将十几坛酒往二楼搬的时候,一直缩在朱掌柜身旁装鹌鹑的病青年耸耸鼻子,忍不住问道:“呃,这不是老四翁的错认水吗?曾老头子不是说卖光了吗?”

朱掌柜怪眼一翻,嗤笑道:“是卖光啦,卖给这位客官了啊。”

病青年一面痛,一面怕,但仍有好奇心,贼头贼脑地瞟了一眼二楼,压低声音问个不休:“他们要那么多酒干吗?这都能淹死咱们整个镇的牛了!”

“你打听那么多干吗?小心好奇害死猫!”

病青年心有余悸地舔了舔唇上伤口,仍不死心道:“你不好奇吗?”

朱掌柜故作高深道:“好奇心越重,死得越快,小心惹祸上身。”

病青年一听,嘿了一声道:“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还能随便打杀了我不成?”

朱掌柜努力想展出表情,奈何脸肉横生的胖脸,实在不适合唱念做打。到头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愣是给做成了一个哭笑不得的滑稽模样。

哪怕这个又矮又胖的朱掌柜,其实是个惯常嗔怒喜悲,七情上脸的性情中人。

但病青年依然从他的奇情怪色中,读出了他的未竟之言,当下讪讪然道:“我哪敢去随意招惹啊,嫌命长吗?……不过,你这楼里啥时候来的这么一号杀千刀的?这瞧着,可比之前那些江湖人凶神恶煞多了。”

朱掌柜苦着脸道:“谁说不是呢,他看我一眼,我就觉得自己要少活好几年!”

“朱掌柜……”病青年挪蹭到柜台里面,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声音仿佛全被压在了喉底,“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是冲着那边来的?”

“你是说那边?”朱掌柜眼里的好奇深起来,“应当不会吧?不过有谣传四翁楼的东家好像是江湖中人,是什么黑什么白……你日常混迹那边,知道些什么内幕?”

病青年装模作样咳了几声,撇撇嘴道:“我能知道的还不就是谁家小媳妇偷汉子,谁家公爹扒灰,谁家小子借的谁的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真正的内幕哪是我们这种人够得着的?”

病青年虽然看着身体羸弱,满脸病容,但一双眼倒是有着过人机敏。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此时他一双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四下踅摸一阵,更加神秘起来:“不过,下晌表演的时候我倒是真看到了!”

“看到啥?”

“有人故意砸了四翁楼的布牌!”

“哈?不是说因为杆子不够长接了一段,但没接好才断的吗?”

“我看得真真儿的。”病青年的语音像在唱一场惊心动魄的南戏,“要不是入住你楼里的花郎君及时给扶住了,不知要砸伤多少人哩。结果,人到晚上就出事了!”

朱掌柜明显被引动了好奇心:“如此说来,倒还真有几分蹊跷……你说这伤了花郎君的是不是就是早上砸了布牌的?”

“但这花郎君武功可了不得啊,能飞几十丈高不说,一脚就把那大长竹给踩进地里了呢!”病青年拿手比了个不可思议地高度,兴奋不已道,“最神奇的你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

“那大长竹不仅完好无损,好几个汉子一起上才把它拔出来!”

朱掌柜咋舌道:“这,这么厉害?”

“这还不止呢……”病青年说地兴起,以致他常年的咳疾都似一下子好转了,正准备把后面的场景添油加醋好好描述一番,忽听一道声音在耳边阴恻恻道:“再吵,就把你舌头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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