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光明下的人需要更多妥协。换句话说,缺少燃尽一切的勇气。
看一眼四周零落,确实难再组一战之力,无奈何,最后只得同意李一尘的要挟。摆摆手,各派长老都安抚好自己人等候杜错拿赤雪来为他们的弟子解毒。
赤雪为衡教当年意外收来的魔物,威力强大,能拔除恶气,蛊毒自然也在其列。
只是它从未开刃,也只有二十几年前那场大战被教内一人开启。想起那个人,杜错不免想问:他如今又在哪里?还活着么?
毕竟那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教徒。毕竟展剑华还将很多真相掩埋,或许此生都不得知。
到现在,杜错只剩下满心疲惫疑惑。
难道真是他外务出得太多的缘故?
为什么昔日共事的兄弟他完全无法了解他都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以至于到现在人都死了,他还是疑惑。
“虽然魔教已除,血煞妖人已灭,但正道不会就此放弃对光明的维护,不会给任何一丝黑暗尊大的机会。素衣剑,寒月剑,你们好自为之。”
勉强体面的道别后,人群散去,只留下他们四个人。拉起杜月寒的手,李一尘露出放松的微笑。
“月寒,我们也下山吧。”
杜月寒抬眸看他,没什么反应。
“好。”
“那些家伙可真是麻烦,明明都已经把他们的弟子治好了,还要多加刁难,出言不逊,我看,不用搭理他们的话,咱们该怎样还是怎样!杜叔,秦女侠,你们也都别多想了,我提议,咱们先去喝一顿怎么样?”期间,李一尘开始随意聊天,为活跃气氛,也为解杜月寒沉默情绪,莫留下郁结于心。
这时,杜月寒突然站定。
“月寒,怎么了?”李一尘回头张望,温柔一笑。“不想喝酒那咱们也可以先不喝。”
杜月寒垂眸凝视着他,凤眸里光影明灭。
半晌,紧抿的唇才终于松开。
“如果他们不同意呢?如果他们一定要我的命呢?你怎么办。”杜月寒轻声道,但偏偏林中极静,让在场之人都无比清晰。
“那你,难不成还真要拼命?”
“我……”李一尘望着他,扯出笑。“为了我想要的一切,付出代价也可以。卿卿。”
牵起手,李一尘抬眸凝望。
“别生我气。好么?”
“你总是这样。”李一尘看着杜月寒的双眸积蓄出泪水。“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种时候,不要命,一点都不聪明。”
李一尘轻笑,将人顺势拉入怀中。
“聪明在你这里没用。好月寒,我错了。”
“对呀,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了。”秦香远出声道。“能见着你们二人一同出现,是多少人的心愿?如果我那几个弟妹能亲眼见见你们,不知会有多高兴。”
她本侠义热肠,虽不清楚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一番言语倒也意外起到了安抚效用。
杜月寒点点头,从李一尘怀中起身。
“你们都放心,我没事,事实上,我觉得很轻松,真的。”
阳光洒落,下山的路愈发开阔。杜月寒深吸口气,重新展露笑颜。
“以前,我只想搞清楚真相。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大仇以报,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现在,我是无事一身轻,想继续行遍天下,看尽风景。”
“对!”李一尘激动道,俯身又紧紧抱住杜月寒,埋进他颈肩。“从今后,才是咱们逍遥生活的开启。我们一起,月寒,我说过的,我带你去杭州喝茶,去雪山看景,去重温一切美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好啊。”杜月寒温柔轻笑,也动手揽紧。
他二人交颈相拥,温馨至极,叫那一旁的杜错秦香远都感动不已。
“人生难得知己。你们又比知己更多了份情。这般感情,世间怕再难寻第二对了。”
“小子。”杜错也抹抹泪,看着二人。
“有你陪在少主身边,我想我也终于可以放下心了。你们且去吧,我也不回大漠了,人老了,想陪在熟悉的人和物身边。”
“杜叔,你……”杜月寒从李一尘怀中挣出。“你是说……”
杜错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之前我去取赤雪时,在地宫里见到了教主的遗体,展剑华多年来一直好好保存着他,用冰棺封着,几乎看不出异样,只像睡着了一般。”杜错道,话语中满是感慨。
“赤雪当着武林众人的面销毁了,教主的遗体我还要好好保管着。展剑华把衡教祸害得不成样子,又随心所欲的重建,教主恐怕从未得到安息。我想好好修缮一番,跟教主说说话,告诉他,杜错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说完,杜错对二人露出一个豪迈的笑。
“那好啊!等您弄好了,我和月寒也会常来看看。杜叔,加油哦!”李一尘勾住杜错的肩笑道。
“你这臭小子!”杜错笑骂。也算应下了他这声杜叔。
“好啦好啦,就在此分别吧。”
行到山下,杜错对他们招招手,就转过身,硬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直至再看不清一点影子,杜月寒靠近李一尘肩头,抬头问他:“那我们也走吧?一尘?”
李一尘揽着人却往回走。
“卿卿,先不急,其实我……还有几个人多半在等我。那个,秦姑娘你说说啊。”
李一尘推推秦香远,秦香远立马反应。
“哦对!有三个老百姓,之前我来迟了就是因为护送他们上山才……”
“你们……”杜月寒懵圈了。
于是李一尘只好老实交代,从头至尾讲一遍。听完,杜月寒哭笑不得。
“你这家伙,怎么还带着不会武功的人一起,这可不像你。”
“我也是一时情急嘛……病急乱投医……”李一尘尴尬得手脚无法安放,只好更紧的揽过杜月寒的腰,将人圈在自己身边。看得一旁的秦香远忍不住偷笑。“还好也算误打误撞。卿卿呀,而且是他们自己非要跟来的,我也没办法……”
“我不是怪你。”杜月寒拍拍他的胸膛作安慰。他已知晓这其中原委,也听说了那个叫万沅的姑娘心悦一尘,简直可称死缠烂打。这一切他都不生气,只是隐隐担心,一尘离了自己就没了章法,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但话却也是没再多说,杜月寒跟随李一尘一路回到客栈,虽在秦香远看来二人照旧十分亲密,却只有李一尘知道,卿卿这是又不欢欣了,分明在不高兴。
不知具体是为哪条,罢了,晚上再细细问询。
走近客栈时,他们耳力过人,皆听到屋内除了万沅齐鹭韫外还有第三人声音,似是在争吵,直至他们推开门,三人才停下。
“一尘?你回来啦!”万沅率先站起身。
“呃,李兄,这是沅表妹的父亲,我的姨父,我们在路上碰到的所以……”齐鹭韫跟着站起身解释道。
“哦——原来是万老爷,常听万姑娘念起你,失敬,失敬啊。”眼神在三人身上来回打量,李一尘蓦然勾唇一笑,看着那端坐在桌前的万笏,行了个浅礼。杜月寒亦随之点头见过,以示尊敬。
这时,那满面阴云的万笏万老爷才发话了。
“听说,你一直在找你的夫人,还因此拐跑了我的掌上明珠。”万笏眼神扫过三人。“怎么样,现在找到没?”
他目光语气皆不善,李一尘轻笑,不为所动。
“这与你有何相干?”
“竖子狂妄!”万笏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站起身,怒气冲冲。
“你还有理了?你拐跑我的女儿让她吃了这么多苦,毁她清誉,你觉得是没干系吗!”
“万老爷,还请您慎言。”杜月寒挡在前面。
“确实没干系。”将人护到身后,李一尘笑出声。“既然来了,那就带上自己的女儿走吧,恕不远送。”
“你!”万笏气得眼充血,很少有年轻人敢这么对他说话的,所以也不管不顾了,便要叫他的仆从护院们进来。
“来人!动手,给我打!”
“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一尘,万老爷想是为女心切,你好好解释一番啊。”杜月寒拉住李一尘手臂。
“你又是谁?这与你有关吗?还不动手!”
这万笏说来应见过杜月寒,但可惜当时现场太过混乱,他只顾着抢药,哪注意到更多。而且他素来瞧不起江湖人,觉得他们又穷又傲,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其实就是群闻着钱味儿就来的哈巴狗,啥脏活儿都干,比他府上最低等的仆人还下贱。
万府护院一拥而上,却不过瞬间,倒了一屋。
万笏惊恐地后退一步。再抬眼,李一尘盛满怒气的眸子已袭至他面前。
“你是真不想活了。”一掌掀翻桌,再掐住万笏的脖子将他微微提起,李一尘近距离瞧着万笏怕得要死的样子,笑道。
“你们真不愧是一家人啊。”
未尽的话,化作目光射向一边的万沅,叫那小妮子抖如筛糠,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一尘?”
“素衣剑!”
杜月寒和秦香远忙赶来劝他,李一尘只余淡笑,伸手勾住杜月寒的腰将人拉进自己怀中,又对那万笏懒懒开口。
“我的夫人已经找到了,你的女儿没什么用了,所以你们可以离开了,最好明早就走别让我瞧见。”说完,李一尘偏头亲了亲杜月寒脸颊。
这一幕,于他人而言,无异于天打雷劈。
秦香远捂住嘴,杜月寒眨眨眼没说什么。齐鹭韫震惊得视线无处安放,万沅又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而万笏,则是一张老脸又羞又怒。
“你你你……你们!真是恶心!不知羞耻!”
万笏如见了脏东西般,以袖遮面飞速跑了出去,似是不欲再管,屋内,只余下兄妹俩。
齐鹭韫同样难以接受,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他人的事儿与他无关也就罢了,而且既然李兄喜欢男人,沅妹这下应该可以彻底死心跟自己和姨父回家了吧?所以实在也算好事儿。
他想得都好,只不过万沅若就这么放弃也太对不起她这一路相随了。她过不了自己那关。
“一尘……”
挣开齐鹭韫要拉她离开的手,万沅满脸是泪,好不可怜。
“他真的是你的夫人吗?你梦中喊的那个月寒?我不信,你告诉我你是为了摆脱我才这么说才这么做的你说啊!这不是真的一尘,不是真的……”
揪住李一尘衣袖,万沅哭诉着,叫杜月寒心情复杂,轻轻挣开了李一尘揽着自己的手。
他没经历过这种场景,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而且这般单恋,足可见此人有多固执,怕是听不进什么话。但自己要是一点不表示,可能也不太妥。
“万姑娘。
喊住万沅,杜月寒刚要说话,万沅眼珠一转,汇聚的恨意直直打在他脸上,叫他心底一惊,准备好的话也忘了大半。
“你凭什么得到他的爱?”万沅盯着杜月寒说道。她眼中含泪,却也目露凶光。
“你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想做他的妻子吗?你恶不恶心?这段时间都是我在陪着他照顾他,你去了哪儿?你想走就走根本不考虑他的感受,你不配和他在一起!不配懂吗!”
女子疯狂的大喊大叫,却并非故意撒泼,而是受了伤,想以此求得关心与爱。
杜月寒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