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早点收手。都是快成亲的人了做什么趟浑水的事,万一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什么意思?”徵羽坐回来,“不是你让甘愿来帮我找马步前的?”
程禾冷笑:“哦?是不是甘愿跟你说我找人画了马步前的画像,还告诉她开荣阁的伙计都在悄悄帮许康说话?”
“对啊。”
“是我做的也是我说的,可我只是闲着无聊没别的意思。再说了,我又做什么要掺和你的事呢?”
徵羽白了他一眼,自顾自道:“本以为是你,没想到是甘愿自己的主张。她这个小姑娘还挺有主张。”
“总之我奉劝你最好别查,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
“程禾,你是不是从你义父那儿知道些什么?”
程禾又饮下一杯,他瞧了瞧指尖的杯子,慢悠悠地说:“我只知道我与你去谯明岛怀月肴一同找的那个吴掌柜,死了。”
“死了?是你义父做的?”
“我义父乃朝廷命官怎会杀人?不过一定与马步前有关。”
徵羽一拍桌子:“他晚上不会睡不着觉吗?他怎么敢?但你怎么知道,你又如何确定是马步前?”
“实话告诉你,是闻掌柜告诉我义父的,其他我一概不知。”
徵羽看着他,总觉得他偏偏在该说时守口如瓶,又在不该说时故意吐露着蛛丝马迹,她问道:“程禾,要是你知道你义父做了不好的事,你会选择护着他的,对吧?”
程禾放下酒杯,眼光不停闪动变化,最后落在晦暗一处,淡淡道:“我义父乃朝廷命官,能做什么不好的事。”
徵羽咽下一口气说:“行,今日就当你好心提醒我,总之我不可能放弃。”
“徵羽大人非要查我也拦不住你,可倘若你做出什么牵连我义父的事,休怪我把你我在东海小岛上发生的事告诉裴俊。”程禾冷冷道。
徵羽定神,缓缓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程禾抬头直直地看着她,“倘若你做出什么牵连我义父的事,休怪我把你我在东海小岛上发生的事告诉裴俊。东海小岛,一天一夜,你如何解释得清?要我说第三遍吗?还是你想听我现在先对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讲一——”
话未说完,程禾面颊遭到重重一击,半边脸顿时生疼发烫。他歪歪扭扭直起身子,却头一晕,有股腥味在喉咙快速蔓延,他呛声,一口鲜血“噗”在地上。
“你!”徵羽惊诧,她刚才未用全力,下手根本没这么重,“你怎么了,究竟生了什么病?”她蹲下来伸手去扶,却在要碰到他双臂时猛地缩回来。
程禾粗喘几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他伸手擦点嘴角的鲜血,抬眼道:“之前两次你都下不去手,还以为你不忍心这样对我。没想到这一次你还真舍得。”
徵羽立即站起来,一连后退叫道:“程禾,你别说得像是我跟你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一样!你别在裴俊面前胡说八道!我承认,那天是我一时糊涂的冲动之举,但并未跟你酿成大错,你男子汉大丈夫,不该揪着那件事不放!”
“一时糊涂吗?那你刚才怎么想扶我又不敢扶?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没什么本事的提督府养子配不上你靖海将军所以怕自己会喜欢上我?”程禾嘴上笑着,脸上的红手印却将他原本就白的脸衬得更惨白。
“我是怕你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到时候甘愿来责难我!我要与裴俊成婚了,又怎会喜欢别人?”徵羽还是一动不动,与程禾保持着两张椅子的距离。
程禾听罢,干笑一声,自己扶着椅子勉强从地上起来,掸掸衣袍坐回椅子上:“我若死在这里,甘愿不会来责难你。你不是问我生了什么病么,其实我什么病也没有。”
“什么意思,你在喝药装病?”
程禾摇头:“我没有装病,一直喝药是因为小时候义父不但打我,还总逼我喝奇怪的药,日子久了,我的身子也越来越差。”
徵羽愣住了,半晌她问:“他现在还逼你吗?”
程禾摇头:“现在我的身子已经差到不用他逼我了,他不会再多费那个事。”
三分酸楚,三分同情,徵羽怔怔道:“为什么..他为什么对你如此..既然不喜欢你,为何还特意收养你?”
程禾垂下眼:“或许有些时候还是喜欢的吧。”
徵羽愈发不解,追问道:“既然你义父对你如此不好,你为何还维护他,不让我调查马步前的事情?”
“毕竟他给了我官职,也曾为了我向圣上讨要和靖海将军的赐婚。徵羽大人,要在这皇城活下来我需要这些东西。提督府那些人待我如何也不是没和你提起过,市舶司里的人面上与我过得去,却到现在还没完全把我放在眼里,吏目的位子我还没坐稳,将来义父不在了谁能保住我?谁保我一生平安无虞衣食无忧,你吗?”
听到此话,徵羽心中生出嫌恶,她皱眉:“可你就从来没想过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吗?”
“自食其力?就凭我这身子骨能做什么?徵羽大人怕是不知,哪天丢了提督府程公子的身份,我连上医馆看病买药的钱都不够。”
徵羽一个劲摇头:“太可笑了,你义父如此待你,你却为衣食身份低声下气在提督府忍耐那么多年,都不愿离开那样的地方自己闯一闯。男子汉大丈夫竟能弃自己的尊严不顾,一边容忍你义父的恶行,一边又仰仗他的权威给你带来便利。”
程禾冷声道:“可当年他毒坏我的身体,现在保我衣食无忧升官发财难道不是他欠我的,不是他该补偿我的?”
“不,你只是想抓紧身边所有对你有利的人,过毫不费力唾手可得的日子。你根本没想过靠自己,也根本没勇气离开那里。程禾,你太自私,又太懦弱了,枉我还同情过你,可你竟是这样一个人。”徵羽重重叹了口气,随后一把抓起帷帽,毫不犹豫地走出雅间,离开了喜妃酒楼。
程禾一人在房中坐着,他盯着被关上的房门,周遭又回归到先前的默然寂静。他伸手抓起酒壶拼命往杯子里怼,却是一滴不剩。
她刚才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响得他双眼发直,直得被抽掉了魂。他的视线直勾勾挂在门上,鬼使神差地伸手朝胸襟里一摸,取出一片小包袋,熟练地撕开一角,头一仰,冲着满是血腥味的喉咙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