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后,诸士噤声。
澹楚:“……”
他跳了下眼皮,毫不意外地正看对人的眼。
那人是一身鱼肚白,发冠也是清透的玉,冷白的色调,就像三春白雪,总是有股化不开的冰。
苍云是号,他的名讳世间仅留存了二字“危阑”,可无人唤起,弱冠得字未知,父辈称名更不可得了。
至此,危阑也消于日月,隐于天际。
苍云揽袂衔杯,眸光提到澹楚一角时,笑了一下,道:“时辰既至,就速速开始吧。”
姜明中道:“也是,帝君发话,那就让弟子们不必准备了。”
其他各宗门齐声声应和。
第一层,是斗,把史册往回翻翻,应是直接在这儿就完成第一层的比试。
可偏偏,今年是活久见了。
一轮圆月盘状的神器,边框上弯弯绕绕的复杂花纹,像是蛾眉山黛。它立在正中央,顿时晓光暗如玄铁。
众人看过去……
“这是?”苍云道。
姜明中:“此是拟月盘,可拟幻境虚影,前几届的比试第一层多是在擂台上,可这容易让有的人浑水过去,如今运用此法,更是要妥帖一点。”
霎那间,澹楚脚尖一抬,人飞进去了。
“?”
“……”
“第一比,上三宗澹楚对伏中宗程阙远。”
底下伏中宗程雪衔,鼻子一抖:“你让专注卦象,无自保之力的阙远去比?!”
姜明中乐呵笑道:“拟月盘随意定名,程宗主,这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争渡、李岁寒已经同其他几位上三宗人挨在一起了。
赵争渡复杂道:“澹师弟能赢吗?”
李岁寒:“应该不会死。”
*
众人又朝拟月盘中显示的画面看过去。
一双绣萼的靴子先一步着地,仪态很稳,后一个则是速度之快,猛猛地往地上一瘫。他偏过头来,看清了是程阙远。
伏中宗:“……”
以往第一层还好办,往衣服里多塞几样灵丹妙药,神器也能蒙混过关。
可今日,进去之人只能带自己的本命神器,剩下的则靠灵力法术。
澹楚不易察觉地抬了抬眼。
这是在山脚下,长阶蔓延向上,尽头如仙坞蓬莱那样的,白雾环绕,云气层层。铺天盖地的仙气袭来,澹楚嗅了嗅鼻,呕。
他忍着,眉头紧蹙。
搁脚下这个爱联想的少年眼中,则成了——
程阙远道:“你碰上我这种自保不行的,尚且也不至于这样,而且拟月盘还在,一举一动都能被看到,你怎么能如此羞辱我。”
澹楚:“……”
澹楚眸光在他脑子那块一闪而过,低着嗓音道:“你闻闻。”
程阙远听话地吸进去一大口气,然后意料之中的…他捂着鼻子伏在地上。
澹楚心想:
伏中宗的宗名原来是这样而来的。
李岁寒:“怎么感觉,程师兄脑子不大好。”
赵争渡:声音收收,伏中宗的人要打过来了。
李岁寒:那你出剑。
雾笼在眼睫上,水雾化成了水滴,澹楚不适地眨了下眼。
程阙远再一挺身,准备豁出去了。
澹楚腰间的剑鞘陡然动了,剑气惊砂,就像是清溪泻雪,剑尖轻在浓雾中一震,卷天覆地的云气被缕切开。
他手腕一转,指骨向前。
剑柄又重回他手中。
「靠,这真的是新晋弟子?!」
「怎么出众弟子都到上三宗了,其实我们龙环山虽然掌门不咋地,但是也还可以的。」
「得了吧——」
李岁寒目瞪口呆,道:“我、澹师弟这么深藏不露的吗。”
他说着说着,就像是一口气呼不上来,即将要往旁边倒下。
赵争渡无奈手臂一挽,淡定接下他。
姜明中:“诸位见笑了,澹楚这孩子就喜欢逞能。”
苍云没作答,他的目光穿过掌门,看向他身后的诉青,猝然笑了笑。
诉青面色更加不善了。
*
程阙远张了张嘴,道:“这是你的真实实力吗?”
澹楚:“不是。”
他刚松了口气,转而又听见头顶的嗓音很懒散:
“因为我受了限制,这个只是我的二三成功力。”
“……”
比什么比,等死吧。
程阙远面如死灰,眼前雾气散开,让出了登山的长阶。
他麻木地先一步走上去,澹楚惊疑了一下,继续跟上。
他们都不是身体弱到台阶都爬不上去的人。所以登山的速度都很快。
尤其是程阙远,仿佛掌握到了登山技巧一般,双腿接近地面,像是小狗识人的状态,哼哧向上爬。
看两人之间落后如此大的距离,程雪衔又觉得自家也不是无可救药,刚喝了一杯酒,再一抬头,又是落后了。
澹楚爬了几步,他停下来扶着自己的腿。
……挺累的,但直接传送会吓到拟月盘外的人的。
他手松开剑柄,左手的手指稍稍抬了抬。他就已经靴子立在剑身,双手自然搭在身后。御剑飞行,他多少年没使用过的东西了。
程阙远扭头,只看见一望无际的台阶,嘴角动了动。
转头,忽觉不对劲。
他仰头朝天看,澹楚正悠哉立剑而去。
好嘛,他没剑。
烟霏露结,此山高峻,玉匾隐在烟霭下,飞檐悬珠。
澹楚浅浅眯下眼缝,看清了:山因云。
他收了剑,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从里面开了。
一人躲在门后,怯声道:“公子从何而来?可是要在此借宿?”
“嗯。”澹楚道。
至于地点,他只想到了“尽人间”,这当然是肃月台的另一称。思索良久,片刻后弯眸道:“敕都。”
敕都位于肃月台正下方地带,是专门供奉神仙的灵都,一众神仙观都尽数摆在那,都中百姓也是几乎就能飞升的,在敕都可受神仙庇护,安心修习。
「我没听错吧?他可真敢称。」
「敕都百年都未曾纳人入内了……不过说出来装个面子也无可厚非。」
……
李岁寒捣鼓诉青两下,问:“师弟,你觉不觉得澹小师弟似乎在隐瞒什么?”
诉青面无表情敛下了眼,回道:“我怎么知道。应该是没有的。”
*
那人手一抖,门晃悠几声。
稍后,他从门后走了出来:“原来是敕都的郎君,这边请。”
这小和尚笑得很轻快,笑得澹楚心里麻麻的。
“不过按道观规矩,要把神器都放下。”和尚道。
澹楚手指在剑身上点了下,指腹微动,顷刻间,切玉剑成了一把很普通的废铁。
澹楚把剑放他眼前,抿了抿唇道:“这样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