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苗脸上一会喜一会悲，眼珠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终于她客客气气拍了拍墨烟流肩膀说：“哎呀，看你这只流浪鬼也挺可怜的，跟我来吧！”

一眼就是在打自己那把“长得漂亮又黑又直还很锋利”的骨刀的主意。

墨烟流道了声谢，跟了过去。

这片除了房屋破败不堪，环境也很糟糕，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满是泥泞和腐败的垃圾，月光照得路面血海映天。

墨烟流捏着鼻子避开路面上的垃圾。禾苗见他走走停停，不满地说：“走快点，你不是流浪鬼吗？还在意这些。”

“我是爱干净的流浪鬼。”墨烟流皱了皱眉，小心跨过一滩烂泥。

禾苗撇撇嘴：“矫情。”

二人转了个弯，几个男鬼正靠街边抽烟，长得各有各的怪，清一色皮肤瘫进血肉里，像一堆被风干的木头。

他们看见墨烟流和禾苗走过来，吹口哨调笑着问：“禾苗姐，从哪拐的大美人？”

“别惹他，他脾气大着呢，小心给你头砍掉。”

禾苗路过男鬼时捡其中一位个头矮的，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说：“以后少跟我弟玩，都把他带坏了。”

“哪敢啊禾苗姐……”

墨烟流跟禾苗走远后，那几个人的调笑声又飘了过来：

“装个什么劲啊。还把他带坏了，呦，谁稀罕呐……”

“老女人带个小蠢货，这脾气谁能看得上她！”

“这不带回来个小白脸么，还不知道这小白脸是干什么的呢。”

“说不准咱兄弟们人人有份……”

……

猥琐的笑声一阵阵传过来，禾苗脸上不仅没什么表情，还劝墨烟流：“一群长舌鬼，杀不干净的，你越跟他们掰扯，他们越是来劲。”

“你不生气？”

“这种地方到处都是这玩意，要生气就没完了。”

禾苗突然回头瞪墨烟流一眼，说：“你到底是不是流浪鬼，一点世面没见过，要不是你这……”

禾苗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圈，接着说：“要不是你这灰头土脸弱不禁风的，我还真以为你是哪位鬼差家里养的金丝雀。”

“这种世面我还真懒得见。”墨烟流心想，怪不得不生气，这禾苗自己就是一张好嘴。

又转了几个弯，两人拐进一条更窄的土泥路，也就刚两人并排走的宽度。

路边坐着几个老鬼吆吆喝喝下棋，墨烟流侧着身体挤过去，往墙上蹭了了一身灰，他拍拍外袍，突然就后悔来这了。

坐家门口的老太望见二人，大老远开始吼叫：“禾苗回来了！”

“刚回来，”禾苗也冲着那边喊：“奶奶，小天最近还好吧，我把他带回去了。”

墨烟流只能看见一条漆黑的路和一个蹲着的鬼。那鬼冲屋里吼了声“小天”，又走出来一个，站在路口点了只烟，怔怔望着他俩，走近后看是个清秀的小孩，也就人类十五六岁的模样。

禾苗一把给他烟掐了，拍着他后脖颈说：“小小年纪不干正事，跟着那群长舌鬼学些什么恶习，是不是又欠打你？”

拍完禾苗揉了揉手，又训斥道：“让你跟古老头学下棋，你好好学没有？”

“学着呢姐姐。”禾天含糊着应下，回头看眼墨烟流，迅速把脑袋转了回去。

“好好学，新鬼王最喜欢跟别的鬼下棋，说不定哪天看上你，咱俩可就飞黄腾达了。”

禾天“唔”着点点头，轻声问：“这是谁啊？”

“这个，在路上捡的，流浪鬼。”

禾苗说：“你别管他，他要去参加神鬼大战，过几天就走了。”

禾天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墨烟流，墨烟流冲他笑笑，禾天被月亮映得整张脸透红。

三人到一处院子前，推开栅栏门进去是一个二层泥瓦房，一进去就是个小客厅，整个空间十分促狭，结构看着也不结实，但好歹有落脚地。

墨烟流进去后坐到客厅沙发上，四周观察了一圈。一楼客厅，厨房加一个洗手间。抬头二楼是两间卧室，天花板零碎斑驳，还往下掉灰。

那叫禾天的小孩有些局促，站在墙边不敢动弹。

禾苗从柜子里拿出一包血浆，插上吸管嘬了一口，转身问墨烟流：“你喝嘛？”

墨烟流迅速摆了摆手。

“我们家没多的房间，你跟小天睡一屋，小天，你带他上楼吧。”

墨烟流正打算说“我睡沙发就行”，禾天直接跳了三米远，大声说：“我不跟他住！”

墨烟流心道我还没嫌弃你，你倒是嫌弃上我了。

他回头一看，那小鬼脸红得跟颗苹果，对上视线后眼神一躲，跑到门口冲禾苗大吼：“我不跟他睡，我去古老头家睡！”

说完失魂落魄跑出去，禾苗急得跑门口大喊：“你给我乖乖去古老头家，别出去鬼混！”

“这孩子，”人跑远后，禾苗关上门叹了声气，跟墨烟流说：“跟我上来吧。”

墨烟流走过去，楼梯是一层木板，踩上去吱呀吱呀直晃悠。

“这不会塌了吧？”

墨烟流抬头，一层水泥灰从房顶扑簌簌落下来，径直砸他脑袋上，呛得墨烟流咳嗽几声，拍了拍脑袋说：“你也不好好修修。”

“要饭的嫌弃饭馊，”禾苗一路小跑上去，冲墨烟流说：“结实着呢，摔不死你。”

墨烟流扶着楼梯扶手小心走上去，站在二楼那块地皮上，他都觉得自己随时要来个自由落体。

两间屋子并排挨着，禾苗给他指了一间，自己进了另外一间。

墨烟流走进去，里头一张床一个柜子，什么都没有。

他走到床边闻了闻，又在床头上摸了一把，没有灰尘异味。

这房子虽然又旧又破，东西倒还干净。

墨烟流打开柜子看了看，里头摆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小泥人，一沓棋谱，一件黑色外袍——跟自己身上这件大差不差。

墨烟流知道高等群居生物会用一些特定标志作为族群的象征，或许是徽章，或许是旗帜，也或许是一件衣服。

这件衣服应该就是鬼族的标志，所以墨槐才能潜入到这个世界。

墨烟流关上柜门坐在床上，敲了敲011。

没有电脑，墨烟流只能在系统面板上观看副本剧情。系统面板的字是从011那边传过来的，又远又小，蓝光还十分晃眼睛，墨烟流看了好几遍才大致摸清。

“你之前不是说去修复副本bug么？什么时候能把你的面板修清楚些，我们神族的科技都快倒退地球一百年了，宿星辰究竟能不能行？”

【那比地球多少还是先进点的……】

“能不能修？！”

011一个激灵，小声说：【能修，我现在就修。】

“不过这副本有点奇怪。”

墨烟流刷到副本结局又看了一遍，说：“墨槐虽然身死，但结果是好的，神族最终剿灭了鬼族，证明他们已经关闭了地狱之门。可副线任务为什么还是关闭地狱之门？”

“他自己的执念，要么跟苍玄复仇，要么重书自己的历史功绩，为什么要我做一件已经完成的事情？”

【不知道。】

“你能知道什么？修你的bug去。”

看来无论如何都得会一会这位鬼王。

墨烟流捏了捏枕头平躺在床上，他累了，决定明天再想这件事，刚闭上眼睛，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难听的嚎叫。

墨烟流无奈翻了个身。他听力本就比寻常好一些，加上这房子隔音差，被吵得睡意全无。

偏禾苗还不消停，听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唱歌有多难听，甚至录下来3D环绕沉浸享受了。

墨烟流干脆把枕头捂在脑袋上，依旧没什么效果，他敲了敲墙说：“大半夜扰民，你不怕邻居找上门来？”

“远着呢，听不见，就你事多，乞丐少爷。”

住别鬼家还真是不好发作。

墨烟流挣扎着翻了个身，在禾苗堪称凄厉的歌喉中清了清嗓子，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他开始讲故事：

“洪荒伊始，有一个特别爱唱歌的小女孩叫夜莺，每天晚上都在自己家卧室里哀嚎……在卧室里放声高歌，有一天国王无意经过她的房间，听到了她如泣如诉的歌声，顿时惊为天人，把她从贫鬼窟带进了皇宫。”

“后来呢后来呢。”

墨烟流听见那边歌声的音量被调小了些，禾苗人声放大，应该是靠到了墙上。

他甚至隔着一道墙，能感觉到禾苗挤了挤那座墙。

“后来，那国王先是掰断她的腿，又砍掉她的胳膊，把她塞进罐子里，摆在展柜上，在她嘴里放了永动机，逼迫她没日没夜歌唱。”

墨烟流感觉到那道墙抖了抖，隔壁歌声瞬间停了，迟迟没有动静。

墨烟流嗤笑：“你还跑去吓唬我，自己胆子小得跟针眼似的。”

没一会传来“哒哒哒”的声音，随后房门被砸响，禾苗在外面怒吼：“墨槐你敢吓我！你敢不敢滚出来，跟我比比谁更吓人！”

“我不敢，你有本事就进来。”

“那你把门打开！”

“打不开，要不你就把你家门拆了。”

墨烟流听见敲门声势头渐微，禾苗在外面气喘吁吁说：“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你这辈子都不出来！”

随后又“哒哒哒”跑了回去。

世界总算清净会，墨烟流蒙着被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