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烟流先试探性往门里跨了一步，周遭没有任何变化。

他迅速走进去抱起狗，一回头，门“啪”一声被拍上了，头顶灯光忽明忽暗，整个空间开始剧烈晃动。

该来的终究要来。

墨烟流轻叹一声，一手抱着狗，一手扶着墙壁，镜子上出现一排血字：

[你终于来了。]

字消退下去后，又浮现出一排：

[我等了你好久。]

“你认识我？”

灯一灭，四周突然变暗，怀里一空，墨烟流想把刀抽出来，却发现自己有些动不了。

“别费力气了，”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在我的世界里，杀的人越多，法力越强，你太干净了，不是我的对手。”

墨烟流不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声音。

“我们认识吗？”他以为是自己之前得罪的仇家。

“不认识，”那个声音幼齿却空灵：“可你实在太香了，我一靠近你就闻到了你的味道，太香了！”

那个声音越来越狂妄，越来越诡异：“我都忍了一路了！我好痛苦啊，恨不得立刻将你吃掉！可那个人一直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这下好了，你终于是我的了！”

“就怕你承受不起。”墨烟流敲了敲自己的背，骨刀一点动静没有。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突然，四周出现光点，像萤火虫一样在黑暗中缓缓升起，墨烟流看到自己对面蹲着那只小狗。

“真的是你。”

墨烟流借着光点，看到它眼珠越来越黑，最后变成全黑色，突然，它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随即开始抽搐，嘴里渗出血迹。

“无常子？是你来了吗？”墨烟流往前走了几步，身体依旧很沉，四周苍茫一片，没有尽头。

这时，墨烟流突然看到小狗肚子上裂开一道缝，血从裂缝中流出来，落入地面与黑色融为一体。

这就死了？墨烟流疑惑间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眼前那条裂缝被撑开，一只特别小的手伸了出来。

随后一个巴掌大的小孩满身是血地从狗肚子里爬了出来，在地上挣扎几下，身形慢慢扩大，最后长成了一个四五岁小孩的模样，穿着一条蓬松的小裙子。

那小孩身上的血慢慢退下去，站起来猛地一抬头，背后四只手像一对翅膀般展开，脸上六只眼睛倏然睁开盯着墨烟流，嘴一咧露出一排尖牙，笑着说：“我终于出来了！等我吃掉你，我就能彻底自由了！”

墨烟流怔了怔，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第一反应，真该把禾苗叫过来，让这俩比比谁更吓人。

-

那只鬼被墨烟流砍了一刀后，处在昏昏沉沉忽醒忽睡的状态，无常子审了一会，他头脑不清，说话也断断续续，只大概了解了个经过。

他原本就是个白手套，替权贵间洗一些见不得人的脏物。这次收了别人钱，要他把只狗送到约定地点，会有人去接货。

具体这只狗的作用是什么他也不清楚，只是拿到时，它身上就刻着一道封印。

这人不知为何起了私心，想着被这么古怪的封印封着，说不定是个什么宝贝。

距离送狗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来越浮躁，每晚睡着后，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最终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妄念，想办法除掉了封印。

在那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记忆。

无常子猜测，他应该是成了那东西的傀儡。

只不过那狗还在墨烟流手中，恐怕会有危险。

无常子起身推门，迎面对上禾苗进来，他惊讶：“禾苗？你来干什么？”

禾苗拿出车票，有些着急：“狗不见了，墨槐去找它，一直没回来。”

“什么？！”

无常子推开禾苗跑了出去，经过那间卫生间时，无常子恍惚感觉门动了一下，他心中一怔，退回来将门推开，里面并无异常。

他摸了摸那面镜子，轻轻闭上眼睛，感觉到里面有轻微能量波动。

禾苗跑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他应该在里面。”

禾苗把手放在镜子上问：“那我们怎么进去？”

“不知道，只能试试了。”无常子捡起洗手台的残片，用力在手心划了道口子，把手按在镜子上，血顺着玻璃滑下去。

“你想用血把他引出来？”

禾苗看到那只镜子突然开始剧烈波动，发出忽明忽暗的光波，突然一瞬间将无常子吸了进去。

她拍了拍镜子：“喂，那我怎么办啊？”

-

“你为什么要躲在狗的身体里？”墨烟流往后退去。

“躲？我不需要躲到任何地方。”小女孩一步步冲他走过来，拿手掰了掰脑袋，脖颈发出嘎嘣的声音。

“你现在不就躲在镜子里？”话说完墨烟流有些后悔，他本意是打算拖延些时间，但这样估计会激怒那孩子。

骨刀一点动静没有，他又用力敲了敲脊柱，忍不住暗骂一声废物。

那小孩却没生气，冷笑着说：“只要吃掉你，我就能出去了。”

这时，墨烟流听见回音般的“吃掉你”在她周围不断响起，只是那些声音形形色色，男女老少都有，若不是有光，真能给那小孩造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等一下！”墨烟流手掌往前一推，比了个“停”的姿势，说：“我其实没那么好吃，你记得我身边那个人不？他可是真神，你把他吃掉别说离开这里，一统鬼族都是手到擒来。”

小孩子突然有些委屈，六只眼睛倏然间集体耷拉下去，小声说：“我可不敢吃他。”

墨烟流心想，宿星辰就不敢吃，这不是讽刺他不够强么？神力在这里完全用不出来，连证明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可你就不一样了！”六只眼睛又挨个挑了起来，“你这样的极品，我可是馋了好久了！”

说话时那小孩的口水顺着嘴角吧嗒吧嗒往下落，六只手张牙舞爪扑过来。

墨烟流迅速一躲，还是被那小孩从小臂勾下一块肉，血顺着手背往下滴，墨烟流捂着胳膊继续拖时间：“你不敢吃他我可以帮你啊，我帮你把他带到这里。”

小孩闻到血腥味，眼球突然爆开，上面满是红血丝，她笑着说：“别白费力气了，你逃不出这里。”

眼看那小孩离他越来越近，墨烟流自认站在原地等死还不如主动出击，他趁那孩子不备猛地冲过去，握着她后背最上面那只手反手一掰。

小孩身体本就脆弱，再加上那只手臂还未进化完全，借着冲力墨烟流硬生生把那只手臂撕了下去。

她嚎啕一声趴在地上，哭喊声震耳欲聋，那千奇百怪的回声又开始在空间中飘荡。

墨烟流脑仁被吵得嗡嗡作响，手臂一扔，捂着头半跪了下去，眼前一阵晕眩。

他摇了摇脑袋，强撑着往前看去，小孩已经站了起来，身后那只断臂伤口不断愈合，最后长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红褐色肉块，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她的嘴越咧越大，最后大到几乎能将墨烟流整个人一口吞下去，墨烟流却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被这么个小鬼吃掉真让人不甘心，可惜这个空间把他压得死死的，说到底也是自己作死。

可无常子没来救他，墨烟流还莫名有些生气，咬牙切齿喊了声“宿星辰”，看着那一嘴尖牙无奈闭了眼睛。

那嘴牙却没落在自己身上。墨烟流先睁开了右眼，看见那小孩闭了嘴，一点点往后退去。

他又睁开左眼，那小孩冲他喊了一句“他来了”，迅速消失在黑暗里，她消失的瞬间，光点倏地暗下去。

“谁来了？”墨烟流回头：“宿……无常子？”

他又陷入黑暗中，只能靠耳朵分辨周围有没有其他人，但整个空间安静的有些诡异。

突然，砰一声，一轮红色的满月出现在天上。

是已经出来了吗？墨烟流撑着地面站起来，他发觉自己好像能动弹了。

腿有些麻，墨烟流弯腰敲了敲，朝那轮月亮走去，走着走着，四周突然长出成片的森林，偶尔几只乌鸦飞过去，吱哇乱叫。

这个场景让他莫名熟悉。

墨烟流接着往前走，远远望见火光，几棵树七零八落倒在路上。

墨烟流跨过去后，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生物的尸体，他踩在血里，思绪一下子回到几百年前，他知道这是哪里了——主神圣殿。

情绪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墨烟流的思想像是被过去的自己融合，瓦解，最后只剩下一具布满仇恨的躯壳。

他疯了一样往前跑去，满山满地都是蛇，火炼化着蛇的皮肤发出浓重刺鼻的烟味，呛得墨烟流头疼，可他一刻都无法停下。

就算是这样，依旧晚了一步。

墨烟流看到宿星辰拿着剑，一剑刺进了桑子月的心脏。

“哥哥！”墨烟流双目眦裂，口吐鲜血，手脚并用爬过去，桑子月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迅速站起来，拽着宿星辰衣领大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宿星辰！你还不如杀了我！”

墨烟流觉得自己全身好痛，骨缝在痛，大脑也在痛，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他听见宿星辰问：“你就这么喜欢他，宁愿替他去死？”

他掐着墨烟流的脖子：“那我偏要杀了他，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你活着，每天都看到我，恨我也没有办法。”

墨烟流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在想，这还真像是宿星辰能说出来的话。但不是他，他不会这么做，他只会想方设法让桑子月活着。

说来有些厚颜无耻，但宿星辰很怕他生气。

对了，他后来还去宇宙漩涡中找到了桑子月的灵魂。

所以面前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