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座极其巍峨的宫殿,琉璃瓦,白玉门,烟雾缭绕,星河漫天。
无常子不知道这是哪里,又觉得自己来过,回头无路,他只能继续往前走去。
骤然间天雷滚滚,狂风凛冽,有几段路他还记得自己是来找墨槐的,有几段路大脑又变得一片空白,仿佛坠入无间之地。
他只能往前走,越近,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让他心慌意乱,烦躁不安。
那条路的尽头,无常子在殿前台阶上看到了墨槐,只是和他见到的那个墨槐不太一样。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上衣,飘带随风在月光下泛出清冷的光泽,转过身时,眼睛是透亮的红,站在那里,像一把火淬的尖刀。
“墨槐,那只狗呢?”无常子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何,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恐惧。
“你终于来了。”
墨槐的声音很冷,无常子觉得他在生气。
不知道他气什么,不过无常子把自己能想到的歉都道了一遍:“对不起,不应该把你留在那里。”
墨槐依旧没什么表情,无常子又说:“应该早点回去找你,是我耽搁时间太久了。”
墨槐又说:“我等了你很久。”
他果然是为这个生气。
无常子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台阶下冲他伸手:“你先别生气了,我带你出去。”
“是我不对,但这里太危险了……”
“魇兽被你封印之前,讲了些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
“魇兽?”无常子伸在半空的手一滞,问:“那是什么东西?”
墨槐就像是没听到他说话,自顾自讲:“我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所以来问问你。”
无常子彻底愣住了,但他看得出墨槐状态不对,那双清透的眼眸中满是痛苦和委屈,让人觉得他就要哭了。
无常子只能清缓且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之间有什么事?”
墨槐迟滞在原地许久没有回答,像被什么东西控住了一样。
无常子想走上去,又不太敢去碰他。
不知道为什么,胸口突然特别难受。无常子强烈预感到这里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自己无力承受,却又无法控制——它终究会降临,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灾难,毁天灭地的怒火,而他只能随着这场怒火一起消亡。
那一瞬间,他甚至想一走了之。
倏然间,墨槐的眼珠变成血红色,眼泪大滴从眼眶中涌出来。他手中变出一把黑色的镰刀。
“你要干什么?”无常子从台阶跑上去,却被墨槐拿刀抵着推开。
他是要……杀了我吗?无常子突然觉得自己眼角突突在跳,他忍不住用手指按了上去,又被那把刀推着后退几步。
“你觉得我永远都没办法逃离你吗?”
墨槐说的话,无常子越来越听不明白。难道……难道他是被那只厉鬼控制了?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把他还给我!”无常子握住刀尖,血沿着他的手心滴落在地上。
墨槐轻声呢喃着说:“我已经知道你是用什么控制你的傀儡了。”
突然,墨槐从他手中把刀抽出来刺进了自己的眉心。
前后不过一秒钟,根本来不及反应。空气瞬间凝结,无常子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脑袋“轰”一声,整个头骨都像是被碾碎了。
墨槐从眉心抽出镰刀,嘴角溢出很淡的笑,他说:“是这里吧?我没猜错。”
倏然间,墨槐再次拿起刀砍向自己,无常子想要去挡,却一步也迈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尖划破他的衣服,从锁骨往下刺进心脏,又划向腹部。
清透圣洁的飘带染上了血,在墨槐整个人倒下去时,还在风中荡着,就像是在见证了一个神祇陨落后,成为他身上插着的旗帜。
“不行,。”无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地上,他眼睛空洞迷茫,声音似有若无。
“不行,不可以,你不能死。”
指尖陷进血肉里,无常子身体不停发抖,想爬过去看一眼,却浑身动弹不得,最后崩溃瞬间他猛地吐了口血,却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无常子,无常子!”
“无常子,你醒醒!”墨烟流见他跪在地上狂吐鲜血,眼神呆滞神思恍惚,心想肯定是中招,跟自己一样看见幻境了。
只是那幻境真够古怪,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样,分明他在这里是墨槐,可看到的却是自己最恐惧最怕看见的东西。
或许这幻境能窥视人心中执念。
也不知道这无常子是看见什么了,痛苦到这份上。
墨烟流围着他转了两圈,又象征性喊了几句,感觉实在没办法了,一脚踹在无常子身上,正打算踹第二脚时,人蓦地清醒过来,捂着嘴不住地咳嗽。
“墨,墨槐?你怎么还活着!”
无常子全身发抖,爬起来就要抱他,被墨烟流一把推开。
“这话听着你巴不得我已经死了,那你还进来干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刚……”无常子环顾四周,一片漆黑,偶尔有几个光点从地面飘上来。
“这是哪里?”
墨烟流用脚结结实实踩了踩地面说:“应该就是你说的第二空间吧,镜子里。”
“我刚才不在这里。”
墨烟流接话:“在幻境里。”
“幻境?”
“我也不清楚这个世界是怎么运作的,”墨烟流伸手把无常子拽起来,说:“只知道那小鬼有点怕你,刚才好像感觉到你进来,突然就消失了,然后就出现了幻境。”
至于幻境里会出现什么,墨烟流不打算跟他解释,因为墨烟流并不知道这位“假无常”看到的究竟是鬼王苍晚心中执念,还是宿星辰的心中执念。
“先别说这个了,想办法出去吧。”墨烟流说。
无常子沉思道:“杀了这个空间的主人,空间也会随之坍塌消失,现在只能把那东西找出来。”
墨烟流低笑一声:“找不出来的,我都说了她怕你,你一进来就跑了,怎么会留在这等你找她。”
“你怎么进来的?”墨烟流提醒无常子:“你进来的方法,没准就是我们出去的办法。”
“我把手心划破放在了镜子上。”无常子抬起手心,上面有一道清晰的划痕,血迹已经凝结,他说:“我想她闻到血腥味,可能会让我进来。”
墨烟流指尖点了点他手心,蹭上些血迹,他放在眼前看了看,沉声说:“可她既然怕你,就不会主动放你进来,或许你的血就是打开两个空间的钥匙。”
“如果真是这样,”无常子说:“我只需要找到门在哪里。”
“可周围这么黑,根本看不到尽头。”
“但有一个地方是有尽头的。”墨烟流看着他说。
无常子愣怔几秒,瞬间明白墨烟流在说什么:“你是说我们脚下。”
墨烟流蹲下去,指着偶尔飘起来的几个光点说:“光也是从这里落进来的,或许这就是镜子的背面。”
无常子把手指插进自己伤口里,忍着疼搅翻几下,血汩汩冒出来滴在地上,发出“刺啦”的声音。他一手握着墨烟流,一手放在地上,周围闪烁几下,灯亮了。
禾苗看着跪在地上手牵手的两个人,讪笑着说:“不用给我行这么大礼吧?”
无常子手忙脚乱把墨烟流扶起来。
“里面发生什么啦?”禾苗急着问。
“还有一个。”墨烟流言简意赅:“还活着,不知道哪去了。”
“马上到王城了,我会让他们加强戒备,赶紧找到那只厉鬼,只怕真到了王城就不好找了。”
无常子一回头,墨烟流左半身全是血,他脑袋一热,瞬间想起墨烟流在幻境把自己砍成两半的模样。
无常子头脑尚未清楚,是幻境是现实也一时分不明白,冲上前去一把将墨烟流上衣撕开,墨烟流躲避不及,拿手格挡时半个胸脯已经露了出来。
“你干什么?!”墨烟流眉眼染了怒色。
好巧不巧,几个戴着口罩的鬼差就在这时推门进来,也不知是来找人还是汇报工作。
禾苗站在门后,从门外视角根本看不见,所以这几人一推门,就只看见无常子在扒墨烟流衣服。
那几人肉眼可见的尴尬,连说话都语无伦次,磕磕绊绊半天才关上门又退了出去。
墨烟流迅速把衣服拢起来:“你发什么疯?”
无常子也有些尴尬,磕磕巴巴问:“你,你身上怎么都是血?”
墨烟流露出左肩:“被那东西撕下块肉。”
若是放到此前,无常子又要担心了,可现在却莫名松了口气。
“你以为是什么?”墨烟流问:“无常子,你在幻境里看见什么了?”
“我看到你把自己砍死了。”
“死”这个字他说的很轻,若不是墨烟流耳朵敏锐,几乎就要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什么,那语气就像在害怕,或是阐述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难道就是宿星辰的执念。墨烟流想,自己的死,会是他心里一直过不去的事情吗?所以墨烟流并不是重生,而是被复活了。
“叮”一声,火车里传来广播:前方到站,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