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没有我想象当中的震撼。”

1号专注盯着落下的雨，说出这句话，属实傲娇了。

莫迟无奈笑叹一口气，手指收紧，1号的脸如锅中的大闸蟹，逐渐通红。

放。

1号剧烈喘气。

“火，和空气。我能操控空气中的元素。”莫迟双手别到身后，站直，“我接受科技检测，反正你们管不住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上太空，接触虫巢。”

空气中，1号被她砍断的手，烧焦味仍鲜明，如烧焦的微波炉，呛人气味挥之不去。

“行啊。”1号腮帮子鼓起，“但你每天都要给我讲一个，你过去的故事。”

莫迟仔细扫过对方每一寸皮肤，却无法找出愤懑之意，半晌，“.....你不恨我吗？”

1号一愣，“什么？”

“我砍断了你的右手。”莫迟捡起地上的断肢，自己可以让1号的手重新长出来，但她不愿意，“你一点都不生气？”

1号抚摸着自己裂痕遍布的脸，微笑如橡皮泥捏得稀烂，“如果，仇恨....恩情，能简简单单区分明白，这世界可就太无聊了。”

莫迟想自己不该追问的。

但就像你看见地上有个诡异的深坑。

总忍不住想了解它背后的故事。

她问，“1号，你身上的裂痕，是怎么来的？”

大厅里有一瞬间静默。

莫迟看了眼柳青青，对方朝她笑了下。

她张了张嘴，“如果-”

1号看着她，停顿了半分钟。

不生气不嘲讽，很平静，平静得过于正常。

好像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早已烂熟于心。

“就是前线调查深入虫巢，之前有次被发现，抓进了核心区，里面全是酸液，全身烧伤-”1号眼珠滚动，平静地回忆当时。

“联邦前线人员都被调去东线作战，其他调查员因危险都跑了。本来可能会死，应该是母虫的指令.....我被吐出去了。巨人把我带回联邦治疗....”她低头看自己的皮肤。

“真皮层完全是科技重塑的，外表皮不会自动恢复。所以每次受伤，需要重新贴上皮肤。块与块之间不会连结，长好之后，就会变成黑色的疤。当然，你可以找研究所的人，直接更换一整套皮肤。”

1号挑眉歪嘴，娇俏吐槽，“但很贵诶。所以我也懒得做修复，长此以往，就成这样啦～”

莫迟的眼睛变成了豆豆眼。

唇绷紧成一条直线，声音颤抖，“你的故事可比我想象的震撼太多了——”

“所以-”她啪地拍了下手，“答应我上太空的条件。我给你讲故事，成不成？”

1号点点头，“如果故事不好听，你可就别想-”

“知道知道。故事讲得不好听，你会想方设法搞我。知道了。”莫迟打断。

她心里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帮对方恢复右手。

可异能....与人体修复的区别，对联邦科技而言，就像导弹与华佗之于古人，后者或许真的能实现。

最终，她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柳青青告诉她，指挥处的虫族也被成功镇压。

危机，过去了。

研究员开始追问那瓶粉色液体，莫迟打哈哈过去，就说也是泉水。

再问.....莫迟换个话题，开始科普「寄生虫族」知识，「谈老师」瞬间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1号转身打开门，深夜过去了，雾蒙蒙的清晨光射进来。

矇昧的蓝色，极淡，空气似乎带着些许冷意。

咕噜噜——

不知是谁的肚子叫了。

“一起去吃饭吧。”莫迟招呼现场所有人，“有仇没仇，我都饿了。”

「所有人」包括1号。

大厅沉默了一瞬。

在柳青青举起手说话前，瑞安开口了，“我也饿了。”

接着，更多人跟着说，自己饿了，想吃什么。

莫迟拉过想往外走的1号，没有手掌的小臂，“吃饭。”

1号挣开，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离开。

莫迟看向柳青青，淡蓝色天光下，两人相视一笑。

·

「一碗热血」

八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

周围一片空白，当1号踏入门口，坐着吃饭的人全都举手结账。

跟见了鬼似的。

柳青青点菜。

莫迟靠墙，拍拍白灰，凑过去问，“沈间来吗？”

柳青青摇头。

莫迟坐回原位，抿嘴，又给沈间发了条消息。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早饭。」

·

学会精神力操控机甲的沈间，在指挥部表现，堪称一骑绝尘。

巨人认真看了他几眼，向上汇报情况。

“你怎么了？”阴郁女生，夏天，从机甲舱内出来，走到沈间旁边，“你看上去像我们输了。”

少见沈间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帮忙，重建现场，坐着发呆，背佝偻着，眼睛里没有神采，淡蓝晨雾下，像只丢了早餐的老狗。

沈间挤出微笑，“快回去休息吧。”

夏天坐了下来，她也脸色苍白，大战过后，每个人都精疲力尽。

她双手撑着椅子边，身体前后摇摆，转头看向丢了魂的沈间，“最后虫族那一击，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远处，巨人在盘点机甲战士们的受伤情况。

“看到的。”沈间慢半拍回答，“你看到它想攻击你。躲过去就行了。”

夏天左手把长发别到脑后，右手撑着身体，微微倾斜，“我确实看不出。你能教我吗？队长。”

沈间怔了一刻。

他低头看光脑，回消息。

受伤的机甲战士前往后勤部，巨人带着剩余队员离开现场。

留下散架的房屋、一片狼藉的钢筋水泥，和被烧成焦炭的虫族尸体。

夏天等他回复完，凑得更近，“队长，你不会说这是天赋问题吧？”

沈间不说话，坐着像在想什么。

两人离得近，夏天以前没发现他长得不错。高强度战斗后，热汗淋漓的身体冷却下来，心仍在狂跳。沈间刚才一炮轰开一片虫族，把她从包围中拉出来的景象，此刻正不断重演，心热热的，酸酸软软。

“是天赋问题。”

沈间回答让她一呆。

他转头看来，神情认真，“你也可以让教官加强训练。积累一段时间，会有效果。”

·

吃饭时，1号显得笨拙而可爱。

她似乎不太会聊天，场面由柳青青掌控。

直到一个男人突然冲进来，举着一朵路边采的野花，向柳青青表白。

实在好笑，很少能从柳青青脸上看见这种「呆滞」表情，像吃苹果时被塞了个馄饨。

男生起哄。

莫迟想站起来打圆场。

“饿了不？”柳青青突然说，“要不坐下吃碗酸辣粉？”

热气腾腾的白烟，醋和辣油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有嚼劲的面埋在红油里，撒上一批花生碎。

嘴巴里满是口水。

王亮莫名其妙开始号啕大哭。

是的，柳青青呆滞的原因，还因为王亮坐在轮椅上，绷带包扎，显然失去了双腿。

鬓角没擦干净的血痕，显然，是刚刚战斗结束的机甲战士。

莫迟咬住自己的上下唇，整个人都在不断抖动，用力憋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实在是....看柳青青像妈妈一样，哄着王亮吃酸辣粉，男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用袖子抹，还拉丝。

笑着笑着，也不知怎么的。

所有人眼睛里也有了泪花。

“你们不要再加一碗吗？”只有1号这个狠心的干饭人，擦擦嘴角的油，看了一圈，人人都低着头，皱眉，“我还没吃饱。再加一碗吧，等下我买单......别跟我抢啊。”

莫迟撇撇嘴，“吃吧吃吧。没人跟你抢。”

·

沈间把自己的训练表发给夏天。

“你可以按照我的安排，自行增加强度。”

说完，夏天看见沈间低头又看见了谁的消息，脸上的阴霾减轻许多。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谁给你发消息？”

沈间站起身，“我有点事”直接走了，跟教官告假，离开了。

夏天看着沈间离开的背影。

原本强撑着的身体骤然倒在长椅上，半阖眼皮，“休息会儿吧.....”

呼噜声。

·

柳青青拍着王亮的背，眼睛看见远处走来的人，生气地指着他说，“你不是说不来吗？谁叫你来的？”

她翻了个白眼，“莫迟！我说我说什么好！”

来者正是沈间。

莫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沈间回以微笑。

莫迟垂眼，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沈间走到瑞安身后。

柳青青坐在莫迟左边，而她右边，是不断给她倒酒的瑞安。

莫迟歪头打量沈间，黑发长了些，受汗水黏在一起，两缕遮住了他半只眼睛，黑沉沉的眼珠盯着瑞安后背，奇怪的沉默。他双手垂在两侧，有些发抖。

“让我个位置。”沈间对瑞安说。

瑞安喝了口，指上菜口，“那边不有位吗？挤我干嘛？”

“让我个位置。”沈间奇怪的重复，“我有点头晕。”

莫迟说，“他估计刚从指挥部那儿过来。”

她站起身，挥手对右边一排人道，“麻烦稍微往外坐一点呀。我朋友来了。”

柳青青也跟着招呼，空出了位置。

沈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腿不时抖了两下。

喧闹的饭局，众人看不见的桌下，莫迟伸手覆上沈间的手背。

诡异的焦躁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