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白万仇饶有兴致,刻意离得更近了些,整个身子都快挨了上去,“公子认识我?”
“不认识。”
不是梦。也不是幻境。青遮起了些不是滋味的情绪,总觉得哪里要坏掉了,从五脏六腑里升腾起灼热的气,偏偏手脚是冰凉僵硬的,整个人如坠冰窟。
白万仇半点没有被拒绝的自觉,青遮往哪儿躲,他就往哪儿挪,“那要不现在来认识一下?好歹有着几张银票的缘分在呢,你说是吧,青——遮。”
青遮猛地抬起了头。
他知道我的名字。
他认出了我的脸。
“哎呀,还真的是你啊,我以为我看错了呢。”要不是金荣那小子突然惊恐地拽着他指着前面,他可能就把人略过去了。
“我认识你至于这么惊讶吗?”眼睛睁得圆圆的真是可爱。白万仇想上手碰,还没来得及摸上就被一道灵力抽开了。
“这位公子,麻烦自重。”一具高挑的身体直挺挺挤进白万仇和青遮之间,嗓音阴冷,“钱我来付就行。”
白万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察觉出对方只不过是个金丹后,遂不屑一顾,当然表面上装得还是很好,拿着褚褐刚刚叫唤自己的方式阴阳怪气:“这位公子,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行,先来后到。”褚褐抓起青遮的手腕,举高示意,“你可以滚了。”
褚褐本意其实是想表达「既然你讲先来后到那就睁开狗眼看看,是我先认识的青遮,我占理」,然而白万仇却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哦,你是他主子?这好办,多少钱?卖给我吧,或者我拿我的和你交换?”
啪!
一道青色灵力直接抽到了白万仇脸上,留下了特别响亮的一声巴掌。
“滚……”青遮颤着手,眼睛隐隐切换成了竖瞳,“滚!”
白万仇一开始被抽愣了,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捻了把侧脸。
有意思哈,这样的炉鼎还从来没见过。
可惜了,就是不能直接抢。
白万仇隐秘扫了一眼褚褐手上代表不周山的镯子。
“青遮,金荣让我转告你一声,许久不见,他甚是想你。”白万仇露出在青遮看来恶心的、势在必得的笑,“来日方长,下次再见啊。”
嗡。
有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好像无视了他重生以来的所有努力,又重新接上了他的命轨。
青遮鼻尖仿佛又嗅到了来自遥远前世的熟悉的血腥,混着泪混着苦,梦一样氤氲开了。他开始颤抖,最后痉挛,他觉着自己需要呼吸,却在憋红了脸时发现自己一直在屏气。
“……青遮,青遮!”
终于,一道声音劈开了他的混沌迷蒙,炙热的手掌贴上他的,手指强横地挤进缝隙,牢牢和他十指紧扣。
“青遮,他走了,没事了。”
褚褐的身体笼罩着他,包围着他,手捧着他的脸,带着他恢复呼吸节奏。青遮睫毛颤了颤,终于从魇着的状态中恢复了几分意识。
“来,张嘴。”
一点香甜的东西被喂进了嘴里,雀跃起来的味蕾带回了他更多的神智。
“……是什么?”
“甜杆杆。”褚褐又掰了点碎碎喂给他,“就是芝麻糖,我跑了好久才找到一个阿婆在卖。”
青遮昏昏沉沉地点头,没看见褚褐眼里浓郁得快要冲出来的杀气,只听见他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青遮,我们不逛了,我们回去吧。”
“……先等一下。”青遮扯了一下他,声音还有些虚,“把那个买了。”
褚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红金的缠枝发冠。
第一眼他就喜欢,再第二眼,他反应过来这是青遮为自己买的。
于是欣喜地转过来,低下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怀里的人。
“青遮!”小狗欢欢喜喜地叫,扑簌扑簌地摇尾巴,“我好喜欢!谢谢你!”
对,就是这种眼睛。
青遮任由褚褐将自己牵的更紧,没挣扎,也没反对,他现在急需一个支点,而可以成为支点的人就在他眼前。他能从褚褐的眼睛里汲取到可以证明他重生了的安慰,哪怕对方眼底其实终年是可以将人溺毙的泥沼,哪怕他对他抱有别样的、不可描述的心思,他也认了。
最起码,现在,此时此刻,这双眼睛能带他远离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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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梦魂香?”屈兴平诧异,“现在?”
“嗯,我记得你带了。”
“带了是带了。”屈兴平转身远离纷扰喧嚣的斗武场,寻了个僻静地方继续传音,“不过褚兄,大白天的你要梦魂香做什么?”
“青遮一直在做噩梦。”褚褐回头望了一眼榻上蜷缩成团的青遮,“我想让他睡得舒服些。”
“好吧,我早该想到你是给青遮兄拿的。我待会儿让纸鹤捎过你,记住,顶多点半根,别点多,否则会昏睡不醒。”
“好。还要再麻烦你一件事。”
“哎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居然还会麻烦别人做事。”屈兴平调笑,“来,你说说看。”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褚褐回忆着听见的那个名字,“一个叫白万仇的人。”
“白万仇?欢喜门三当家?”屈兴平从满脑子各宗各派的资料里艰难找出这个人。
“你认识?”
“只是见过,他以前代表欢喜门给我老爹送过礼来着,不过被我老爹给拒了,他向来看不太起这些背靠八岐宫的三流门派,哪怕名气上比其他三流门派大得多。”
“欢喜门也来参加这次同期大会?”
“想什么呢,同期大会只有我们五大宗才能参加,他们哪来的资格,只不过是作为八岐宫附属出来撑撑场面。”屈兴平说着说着察觉到不对劲了,“褚兄,你打听一个三流门派的人干嘛?他惹到你了还是你惹到他了?”
“有些私事找他。”二人聊天的空档里,传物的纸鹤已经驮着梦魂香到了,褚褐谢过了屈兴平,断掉了传音,点燃线香后坐在床边,扇了扇烟,清甜的梨香逐渐弥漫开来,青遮自睡着后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青遮公子,您在吗?”
门外传来宫人敲门的声音。
为了不惊动青遮,褚褐连忙过去开门,“什么事?”
“有人来送请柬给您。”宫人递上一封玄黑色的请柬。
请柬?
褚褐欲接过来,宫人却不肯。
“抱歉,那人说,一定要亲自送到青遮公子手里才行。”他强调着“亲自”二字。
有蹊跷。他们今天刚来,虽然顶着个“姑洗塔特殊名额获得者”的身份,但没露过面,更没见过人,谁会邀请两个初出茅庐、最高修为只有金丹的家伙?
“他睡了,给我就行。”
宫人依旧摇头。
要是换作以前,被青遮批过“无论待人待狗都过于温和有礼貌以至于哪一天被人牙子卖了都不知道”的褚褐一定会歉意地笑,然后用各种手段甜口蜜言地把请柬拿到手。
他很擅长做这个。
但今天不行。
今天他烦。
褚褐手一晃,迷障术法一出,成功从宫人手里拿走了请柬,翻开一看,是个熟悉的名字:
过去相识,许久未见,虽来日方长,但耐不住心中怅惘,今晚白仓阁一叙吧。
白万仇
白、万、仇。
褚褐眼一暗,转身回去时发现之前半根香正巧点完了,他凝视了已经陷入安眠的青遮片刻,手伸向了剩下的半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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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本来这宴会是为让许久未见的两位挚友彼此聊聊体己话特地摆的,怎么还招来了别的客人啊?”
白万仇坐在首位,举着杯子对造访的褚褐笑。
“青遮他不来了。”
“是不来了,还是没办法来?”白万仇搁下杯子,“真没看出来,堂堂不周山弟子对待自己的炉鼎占有欲还挺强啊。”
他知道青遮是炉鼎!
褚褐背在后面的手开始流转灵力,眼里翻腾起杀气。
“别这么严肃,来者皆是客,请坐啊。”
“不用了,我……”
“你来我这儿不就是为了知道青遮的过去吗?”白万仇扬笑,抬手,料定他不会拒绝般,“所以,请坐吧,我们,来聊聊天。”
缠绕在手上噼里啪啦的灵力跃起又落下,最终,褚褐还是坐了下来。
“请问公子的名字是?”
“褚褐。”
白万仇拍拍手,“来人,给贵客上酒。”
糯白色的酒水扑簌簌倒下,酒香四溢。
“别这么严肃,”白万仇并不怵他,在他眼里褚褐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金丹,他一个化神还需要怕一个金丹?
“大家都是朋友,而且你又是不周山的弟子,我怎么会为难你呢?”
虽然不必怕一个所谓的金丹,但好歹人家套着一层五大宗的身份,能交好自然就没必要反目。
“是这样的,我是青遮过去名义上的‘丈夫’。”白万仇打量着褚褐骤然攥紧的手,嘴角笑容扩大,继续说着那些内核其实没错、但加了诸多言辞修饰的话,“不过他逃婚了,所以他的朋友就代替他嫁给了我。”
白万仇朝后面招手,“来,金荣过来。”
一个脑后扎着长辫子的青年哆嗦着走过来,熟练地跪下趴在白万仇的膝上。
“炉鼎嘛,其实都是一样的。”白万仇摸着金荣的脑袋,“区别只不过是脸和在床上挨///操时给出的反应,我的确对青遮颇感兴趣,不过要是因为一个炉鼎毁了我们俩之间可能结交的关系就不值了是不是?”
白万仇打了个响指,更多的炉鼎从他身后鱼贯而出,有男有女,在褚褐面前站成了一排。
“褚褐——是吗?褚兄啊,像你这样被第一个炉鼎就迷了眼的人我见多了,还没破身吧?今天我就好好满足你。”
白万仇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褚兄,好好挑一个吧,或者,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