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
怎么回事?
身体急速下坠,没有任何着力点,四周的空气都似乎因下坠而变得稀薄。
红色警报在科尔克惊慌失措的脸上闪个不停,他的脸似乎在掉落的失重感中变得扭曲,更加狰狞。
事发突然,朔星只来得及调整姿势紧紧护住自己的脊柱,以减轻即将到来的冲击。
接着,一声巨响,电梯猛力撞击地面,金属扭曲的扭曲声和断裂声混作一团,引起一阵嘈乱尖锐的耳鸣。
身上很疼,应该是骨折了。
发生了什么?
朔星痛苦地捂住耳朵,她看到科尔克的嘴开开合,但声音却很远,听不真切。
“你…好吗?上……西…不确定……不…留……”
听不清……
听不清听不清听不清!
朔星用力摇了摇头,感觉到耳鸣也在远去,像被掷入一颗石子的水面,由不平静逐渐趋于无波的平稳,直到,连最后一点声音也被湮灭不见,她茫然抬头,目光落在科尔克开合的嘴上。
失聪者的世界是安静的,像无边的死海,黑沉,无波,充斥了令人近乎绝望的空洞虚无,朔星的手重新抓住了扶手,坚硬冰冷的触感稍稍拉回了她的神智,使她安心一点下来,失聪的一瞬间,她几乎感觉自己被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海什么也抓不住。
你什么也留不住。
走开。
你只擅长于自欺欺人。
好烦。
你的过去永远无法成为过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阿蕾娜!卡斯利纳!
似乎发现了朔星的反常,科尔克紧张起来,他在茫然看着他的少女眼前伸出手晃了晃,看到朔星条件反射地眨了一下眼,粉紫色的眸子里盛满他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科尔克?”朔星用力又眨了一下眼睛,感觉到面前酒馆小老板的面孔和记忆里白发青年的形象重合,她头脑昏沉,感觉理智在一点一点沉没。
这简直像喝了假酒一样。她想。
“打晕我,拜托你了。”她在看他,可又似乎没有,她的眼里没有焦距。
怎么回事?
科尔克咬了咬牙,从刚才升降梯落地开始,头顶传来打斗声,他大概可以猜到电梯顶的人是谁——在这处地下基地,无非两波人,也许是阿蕾娜,也许是库洛洛,也许他们两个都有,但无论是哪一个可能对于科尔克而言都称不上是个好消息。
他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不同于他这个半吊子,阿蕾娜和库洛洛都是成熟的念能力者,特别是库洛洛,如果连他们都要缠斗这么久,只说明头顶的存在绝不简单,至少不是他一个半子能应对的,现在朔星的状态很差,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见到阿蕾娜。
学着记忆里电影的动作,科尔克单手成掌用力劈在了已经开始陷入幻觉的朔星颈侧,接住软软倒下的女孩,架着她快速走出掉落时被摔开门的升降梯。
他看到一盏亮起的灯。
来不及思考是谁打开的白炽灯,他近乎本能地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匆忙而去,尽量远离灯光的方向。
也许是太紧张了,科尔克忘记了一点:地面上落满了灰尘。
02:14:54
在解决了狭小空间内的所有怪物后,库洛洛·鲁西鲁小小呼出一口气,但并没有拔出夹在书页里的书签。
因为怪物太多,他并没有过多地应战,而是选择了暂避锋芒,逃跑途中他们逃进了一处电梯井,并且用念能力堵住了顶上的空间阻止更多的怪物跟着他们一起跳下电梯井。
堵住空间以后,剩下的几个怪物就好解决得多了。
这些怪物的愈合力太强,即使需要对付的怪物数量减少,依旧还是费了库洛洛一番功夫,最后是用火烧死怪物才止住了愈合。
“团长,有脚印。”侠客徒手掰开了脚下的铁制隔层,因为扯到了腰侧重新开裂的伤口,小小抽气了一声。
在打开的电梯间里,亮起的红色警报灯照出地上一串杂乱的脚仰,似乎还有拖动的痕迹,看大小尺码,这是一个男人留下的。
侠客率先跳了下去,派克诺妲紧随其后落地以后,她把手覆在脚上,发动了能力。
“是两个人,一个高一个矮。”几乎在库洛洛落地的同时,她收回了能力,睁开眼,“是一个男人,他打晕了他的同伴,然后带着她往那个方向去了……奇怪,这里为什么还有别人?”
一般来说,这座岛上的人应该都已经被侠客解决了,那个男人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伴出手?派克诺妲有些不解,把目光投向了侠客——不久前她与他会合,正是他亲口承认已经把其他的死尸解决掉了的,可是现在这个人,难不成岛上还有第三方?
“是阿蕾娜的人吧,侠客,你没处理干净吗?”库浩洛也看向侠客。
“处理是处理干净了的,这座岛上的人除了女人和小孩都被阿蕾娜变成了傀儡,我可以肯定没有遗漏。”侠客摊开手,“不过脚印的主人我大概有个人选,之前阿蕾娜在,一直没机会说。”
“团长你还记得科尔克·威廉姆斯吗?那个酒馆老板。”
娃娃脸的青年对环胸,顺脚散了地上的痕迹,目光遥遥望向派克诺妲所指的方向。
[合作?可以是可以啦,不过,我凭什么信任你呢?半个小时前老板你可还是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侠客单手叉腰,居高临下看着比他矮一点的青年,脸上挂着灿烂无害的微笑。
科尔克低下火,扣着填满泥土的指缝,神色里带了几分倦怠:[那我送你个情报怎么样?药王秘传,爱神岛地下有一个基地,正是药王秘传过去做人体实验的分部,至于信与不信由你判断。]
[但我可以保证,我选择和你们合作,是抱了莫大的诚意的。我太累了]
药王秘传……
侠客之所以可以确定科尔克没有撒谎,正是因为药王秘传。
他曾听说过药王秘传,这个扎根于宗教之都圣索里尼菲斯的庞然大物,五年前,它被尚且是一星猎人的金·富力士连根拔起,这事儿在里世界闹得很大,近乎轰轰烈烈,然后人们惊恐的发现,就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过去居然没有显露一点风声。
无他,因为药王秘传的研究主题是长生不死,没有人可以拒绝,特别是那些身处高位的人。
他并不认为科尔克会撒这种谎,这太假了。
[这我没办法做决定,但更多的内容我需要请示团长,真的下到了你说的地下基地,我们再见一面吧。]侠客没有再多问,收敛了笑容。
他没有明确说明态度。
[我会来找你们的。]科尔克又扣了扣指甲,语气温吞,[如果到时候你们还活着的话。]
“药王秘传吗……如果是药王秘传的研究基地,那么这些怪物似乎也可以解释了。”库洛洛顺着侠客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堆残破碎裂的大型培养皿和倒塌的不名仪器,凭借着反方向那一点微弱昏暗的灯光,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药王秘传是研究长生不死的组织,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建立基地?难道泥火鱼和长生有关?”
如果是药王秘传,那么一切都好解释了,无论是神秘的泥火鱼,还是失踪的探寻者,库洛洛不觉得这是谎言,只是还有一份疑问无法解答。
这次的行动,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趣得多了。
“当时从上面跳下去时,电梯向下掉落过一段距离,想来他们当时应该是还在里面,现在也不会离开太远,走,我们追上去。”
他下了指令,最先迈步,沿着没入黑暗中的脚印,小心抹除了留下的痕迹。
他提防着阿蕾娜,但并未把朔星和科尔克放在心上,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
库洛洛摸了摸手上的丝带,那种被隔绝的感觉仍然存在,就好像丝带那端的人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那不过是他为了恶心阿蕾娜设下的,也是他提防阿蕾娜的最后一道关卡,不过似乎是用不上了——尽管他还未寻得最后的谜底,泥火鱼,但他已不自主带了几分胜券在握的情绪,而这,是第二个。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派克诺妲,似乎是因为看到过[IX]的一角,她对这类气息格外敏感,她猛然抬起头,似乎想提醒他们,张开了嘴,但也正是这一瞬间,使她丧失了最佳的也是唯一的逃跑机会——
一根金属制的长棍从远处的黑暗中飞来,直直穿透她的左肩,顺着力道将她钉在地上,轻松得像穿过了一块豆腐。
同时,卡在喉咙里的那一句呐喊在此时迸发:“团长,侠客,跑!”
没有杀气,哪怕一丝一毫,甚至连一丝人的气息都没有,翻涌的黑暗中,好似什么也不存在,浓烈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鼻腔,刺激着神经。
不是念。
库洛洛·鲁西鲁看见一道身影自远处缓缓走来,伴随着沉淀在周围近乎实质化的负面情绪,排山倒海,铺天盖地,影响着他的情绪,似要将他溺毙。
很危险。
会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披着斗篷的单薄身影缓步走来,一步、两步、三步,带着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突然——
她抬起头,露出空洞无神的双眸:
“死吧。”
————
“姐姐?姐姐!”男孩的呼唤声在身旁响起,朔星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淡淡汗水和黄沙的气息,不过,并不难闻,带着笑意的声音近在耳畔,“姐姐又在发呆了,居然连我叫你都没听到,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朔星……不,她扭头,对上男孩近在咫尺放大的脸,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粉紫色眼弯弯,映出她平静的面庞。
“夏恩?”
她轻唤了一声双胞胎弟弟的名字,感受到夏恩把下巴抵在颈窝,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身子:“不好意思,但是,你先放开我。”
抱得太紧了。
“不要啦不要啦,我为了姐姐等了那么久,姐姐得给我[奖励]!不然我就不放开喽!”男孩用力抱紧她,耍坏似的故意蹭着她的颈窝,细软的浅金色发丝扫过她的脖子。
“我可是超极超极想姐姐呢!”
唔……又开始了。
她叹了一口气,拿夏恩很没办法,转过身去,手环上男孩的腰,回抱她爱撒娇的孪生胞弟,让他身上淡淡的黄沙和汗水的气息将她笨罩,将她同化。
她看向了和她相似的脸,问:“这样可以了吗?”
“西图夏……好犯规呢。”男孩软乎乎地笑,粉紫色的眼化成了草莓味的软糖,萦绕在齿间久久不散。
尽管并不情愿,他还是放开了她,只有一双草莓味的蜜糖可怜巴巴地为着她。
“不可以再抱一会儿吗?就一会儿,西图夏。”
他恢复了对她的称谓,大部分时候,他是不喜欢叫她姐姐的,而是直呼她的名字,似乎是对晚她半分钟出生很是不平。
“不可以,”她板起脸拒绝抓住了男孩带着婴儿肥的脸蛋,“角色扮演游戏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夏恩,我现在的名字是朔星。”
茨冈尼亚的太阳暖融融地落在沙漠中,朔星收回手,平静地看着金发的男孩,男孩的金发使人想到甜腻的蜂蜜。
这是她孪生弟弟,是她在母亲子宫中时朝夕相处最为亲密无间的存在,他们薄薄的皮肤下流淌着一样的血——属于埃维金的血。
“或者说,我该叫你……我的幻觉?”
朔星看见“夏恩”脸上温软的笑僵硬在脸上,轻薄、虚假,像一层薄薄的油纸,笑没有消失。
“好过分呢……西图夏。连一丝的动摇都没有,连一丝‘万一这是真的’的挣扎都不存在,我、妈妈、卡卡瓦夏,就好像怎么努力都走不进你的心里,真的好过分好冷漠呢。”
只一瞬,“夏恩”就恢复了原先温软的笑,冲她做出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是你不是他,再相似也只不过是虚假的。”朔星打断了他的话,“夏恩已经死了,在卡卡瓦的极光下,你破绽百出。”
“夏恩”的笑容褪去了,像退去的潮水,变浅、变淡,最后消失不见,最后显露出来的是一种无机质的冷漠平静,带着浓重的非人感,和朔星对视,没由来的,朔星突然产生了一种在看着自己的错觉,就像在照镜子。
“我不懂。”祂轻声说,粉紫色的眼使人同时想到初生的婴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