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作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和朔星划清界限,得想办法,想办法。
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
可是,该怎么做?侠客这招太损了。
无措和慌乱几乎淹没了他,他扣着手心外翻的皮肉,感受虫蚁噬咬的细密痛楚环绕着他,他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感觉头脑越来越乱,心中不住升起对侠客等人的怒意。
“你的威胁,我们接受了。小星——可以这么叫你吗?那条丝带需要我帮你解开吗?”
等到最后戏剧的落幕,科尔克涌现出一种错觉,像缺氧已久的人突然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发着抖,只有惊愕和不解。
她……什么也没选择。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她与他之间的差别了。
他陷入了盲区,而她一如既往。
科尔克恍惚想着,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孩子被展露了现实的一角,他的内心在尖叫,这片空间好像要把他溺毙,他没有庆幸,更多的是蔓延开来没过头顶的愧意和自怨自艾。
越是对比,越是自惭形秽。
“这根丝带?”朔星歪了下头,像是在思考,她定定望向库洛洛,“鲁西鲁先生,我可以信任你吗?”
库洛洛微笑:“或许。”
“那就不用摘了,它对我还有用。”她坦然说,目光里透着理所当然,哪怕是库洛洛也不免有些发愣,对她这份信任,只因为他一句含糊不清的承诺。
“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像先前那样又一次扰乱了天平的平衡,我希望你能拉住我,像你不久前做的那样,不要让我再一次犯错。”
她的神情认真,透着坚定的异彩。
天平?库洛洛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他知道,这所谓的天平失衡大概是与朔星身上的秘密所相关。
奇怪的不属于念的火焰、丝带那头的虚无、令派克诺妲所恐惧的记忆,还有那被她挂在嘴边,不知所云的巡海游侠所巡游的海是什么海。
他的好奇疯狂抽枝发芽,但最后,他什么也没问,他知道即使问出口也得不到答案,他笑着说了声好。
得到了回答,朔星不再理会几个蜘蛛,径直走到科尔克面前,低头对上头颅的眼睛,少了一只,黑洞的眼眶显得十分惊悚:“你还可以动吗?”
科尔克骤然卸了手上的力道,他向上看,女孩的下半张脸埋在了大红色围里,面上一片云淡风清。
“为什么?”他喃喃,他知道即使这么问也掩盖不了他是个卑劣小人的事实,但他想知道答案。
“欸?为什么?是指刚才的事吗?”她有些惊讶地扬眉,“那很明显就是那几个家伙故意的吧,你不是要找阿蕾娜复仇吗?总不能就一个人走吧,毕竟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我造成的呢。”
她顿了一下,又说。
“不过,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我挺喜欢你的,至少比他们好一点。”
“……”
科尔克愣了神,作为阿蕾娜的傀儡,他能顺着连接看见一些没被阿蕾娜隔绝的记忆——尽管大多有关朔星的记忆他都看不到,就像只要他想他也可以把一部分有限的记忆藏起来让阿蕾娜看不到一样。
但多少的,他可以感受到一部分属于阿蕾娜对朔星评价和看法的情感。
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这是阿蕾娜对于朔星的评价。
起初他是嗤之以鼻的,因为哪怕什么也没做,爱神岛大家所做的无妄之灾也与朔星脱不了干系,他曾真切地憎恨着朔星,像憎恨阿蕾娜那样,哪怕他知道这怪不得她。
但是后来,他想他大概是有些改观了,阿蕾娜的评价并没有错。
这并不代表他认同阿蕾娜,相反,他认为阿蕾娜的评价虽然不错,但也未必全对。
朔星是一个好人,但也是一个冷血的人,一个浑身上下透着自相矛盾复杂因子的真实的人,任何的形容都过于片面,因为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立体的会呼吸会说话会生气会笑的人,你永远无法用片面的词汇形多出一个人的复杂程度,就像即使是杀人犯也会有温情。
而朔星并不是杀人犯。
尽管大多时候她永远一副游离世界之外漠不在乎的样子,尽管岛民们的死亡和她也离不了系,但她所做的事平日无意间所透露的习惯处事方式都是属于阳光下那一方的人所拥有的。
在爱神岛的事上,她也许有错,但绝不严重,他的迁恕是无妄的。
于是然,他开始挣扎了起来。
他想要报复阿蕾娜,审判阿蕾娜,这几乎是他现在活着的唯一目标,而想要真正让阿蕾娜品尝到他当初的痛苦离不开朔星,这个如今的阿蕾娜最在意的人。
这怎么也绕不开。
如果朔星本人的性格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哪怕在这件事中她并没有什么错,他也可以安慰自己是替天行道正义之举然后继续他的计划,他一早在共享了阿蕾娜记忆后制定的利用阿蕾娜念能力的计划,内心不必受谴责不必挣扎,哪怕牵连了朔星也无所谓。
可差就差在,他对一切产生了挣扎。
他……真的还进行得下去吗?
“这样吗?谢谢你。”他嗫嚅着开口,感觉一阵晕头转向的无力,“我很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科尔克看见朔星似乎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
“悄悄话说得差不多了吗?”一道男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是库洛洛,他一副斯文清俊的派头,不知何时走过来了,“如果打扰你们了的话,我可以一会再说。”
“不是悄悄话,是坏话。”朔星扭头看他纠正道,面上没什么表情。
“你们的。”
男人神色不变,丝毫没有该有的尴尬:“是吗?那是我打扰了,我很抱歉。”
所以说,真的很讨厌这种把抽象当真的人啊……
朔星露出死鱼眼。
“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朔星对于无趣的开场白有些不耐,直接挑明了地打断他的话。
无论是从前的艾弗拉底还是现在这个星球,聪明人、自作聪明人似乎是都有什么通性,日常说话往往格外话多,话里有话,朔星一向是对此有些感到不耐的,古人有云时间金不买,在她看来,这不过是浪费时间的无效对话。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既然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这个步骤往往很重要。”库洛洛微笑,在朔星即将耐心告竭前止住了话头,直奔主题,“事情其实很简单,小星,信息共享,我们需要互相交换已知的情报,对于这个基地,我们并不了解。”
“所以你想?”
“如果我们想的没错,我想大概是的。”他笑得人模狗样,温和的目光锋利地打到了科尔克身上,像柄刀子。
“科尔克先生,我记得你曾经向侠客征询合作时就提到过这个吧,可以展开讲讲吗?还是说,你依然打算继续瞒着小星,把她一个人蒙在鼓里?那些有关这个基地、泥火鱼、还有这里的建造者,药王……”
他虽然是疑问句,但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慢条斯理,不急不缓,给人一种一切尽在掌中的死装感觉。
“秘传。”
他如愿见到了朔星收缩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