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棘儿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自那日签了和离书,索棘儿其实有些忐忑,不知道以后该以什么心态去面对列风。
她虽经历情事甚少,也大抵听说过的。有的夫妻和离后,就成了仇敌,老死不相往来。她有些难理解。当时这么相爱的人结发成了夫妻,患难与共这许多年,深情厚谊却在柴米油盐的日常琐事中渐渐淡去。把对方的好、对方为自己做过的事,统统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只余下对方做得不好甚至是对不起自己背叛自己的事。曾经爱得多深,如今便恨得多痛。
我要恨他吗?索棘儿常常这么扪心自问。
他确实挺可恨的。索棘儿想起那个雨夜,自己发着高烧,偏执成狂地站在列风房门口,让他开门。可终究没等来那“吱呀”一声门响。她想起婚后三年来,每一个独守空房的夜晚。郎心如铁。
可是,她还能想起那年宫宴上初遇列风的情景。想起自己之所以被他吸引,是因为他身上带着光。他英勇无畏,他骁勇善战,他为保护锁云国民不怕任何艰辛险阻。他是她的也是锁云国民的英雄。在认识这个人之前,他便早已是她暗暗仰慕的偶像。
日至今日,她的英雄改变了吗?没有。只是她的英雄,并不爱她。如此而已。
所以,她决定不恨他。
不恨他,却也不能爱他了。索棘儿依然有些遗憾依然非常心痛。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些话本小说。她几乎所有对于爱情的认识,都来自于话本小说。没办法,她的世界很小。这些话本小说里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那些爱而不得的人,在许久许久以后再回头看,大约会笑着说:我当时为什么会喜欢他的呢,真是脑子进水了。
她觉得似乎有些道理。所以,她决定把爱意交给时间。顺其自然地让时间去冲刷她的难过与悲伤。直到有一日,她可以淡定而从容地看他挽着另一个女人的手,从她面前经过,而她的脸上仍带着笑容。
她和其他所有认识的人那样,微笑着和他打招呼。然后,擦肩而过。她想,在人的一生中,有许多人来了又去。有的人停留的时间长,有的人停留的时间短。有的人获得了自己的喜欢,有的人讨得了自己的厌憎。在自己这里,列风是那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却被自己喜欢过的人。而自己在列风的人生里,大概是那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讨到了对方厌憎的倒霉蛋。
他们的三生三世缘,大概也就这样了。算命占卜什么的,果然是不靠谱啊。
把爱意交给了时间去洗洗刷刷的索棘儿,就这样迎来了列风的第一次探病。像认识而没有深交的人那样,像所有君臣那样。这也挺好。
*
索棘儿回过头,安抚地拍了拍翠翠的手,道:“不用紧张,应仙君刚才那下确实没用力。”然后对着应若谷,眦牙裂嘴道:“没用力,也不能敲脑袋!本郡主好歹是个伤员、伤员,懂不懂!万一敲傻了怎么办。哼!”
应若谷:“……”
翠翠:“……”
看来郡主也并没有吃人嘴短。
眦牙裂嘴完,索棘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方才应仙君何事唤本郡主?”
应若谷随手把一张皱巴巴的信纸拿到郡主眼前,晃了晃,道:“喏,郡主让荀域写这次事件的奏报。他写了改,都好几张了。郡主再看看他,一张脸都成苦瓜干似的了。”
索棘儿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扫了几眼。抬手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几声:“确实挺难写的。难为荀仙君了。”荀域苦笑着看了过来。
应若谷:“咱们老二菩萨心肠,才接这摊活儿。郡主啊,你让老二帮你写,我没意见。可你得想好,要怎么写。不然老二纵使是文曲星转世,也帮不了你。”
索棘儿尴尬道:“容我再思量片刻。”
说完皱眉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对这次受伤之事,我们要轻描淡写一些。不可说得太重,说重了,会连累列风和列家军被皇上降罪的。这非我本意。”
她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若不说,又有欺君瞒上的嫌疑。日后要是被国主或太后知晓,那本郡主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不妥。”
忽而,她眼前一亮,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里轻轻捶下,道:“有了。我们不如这样写。锁云历2506年,蔚海军进犯彩云关。永乐郡主涉险负伤,为列家军所救。后经灵山圣手医治已痊愈。”
荀域听完,笑出了声:“经灵山圣手医治啊,那得伤得多重才会惊动我们呢。郡主不怕太后又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索棘儿倒吸一口冷气,道:“对对对,那就写:锁云历2506年,蔚海军进犯彩云关。永乐郡主涉险负伤,为列家军所救。经医治已痊愈无碍。”
荀域仍是笑,应若谷叹了口气:“郡主,您这是在写编年体史书吧。”
索棘儿蛮不讲理,转向荀域道:“好荀域,反正就这么个意思。该怎么写,用什么体,你帮我再思索思索,润色一番。”
翠翠暗暗感叹,应、荀二位仙师,虽有时不太有礼顶撞郡主,但人也是真的好。连奏报这种事,都答应下来帮郡主写。灵山派原来除了拯救苍生苦难,还会额外赠送代写书信公文这类服务,真的是个好门派。
索棘儿再喝了一口茶,深吸了口气,有点欲言又止。
应若谷见状,摇着他那把写着“虚怀若谷”四个大字的白纸扇,一脸坏笑道:“郡主,还有什么要写的,尽管说出来吧。看看咱们荀域可还承受得住不。”
荀域很是无奈,看着应若谷的眼神有点责备之意。
应若谷耸耸肩,道:“知道了,郡主重伤初愈,不宜过于劳神,老二才接这个活儿的。我自然没意见。郡主,您也不用不好意思。”
索棘儿吱唔了片刻,道:“我还想,把已与列风和离一事告知国主和皇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