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棘儿话音刚落,三人同时吃惊地看向她。
翠翠没想到,和离一事,郡主竟会主动向灵山两位仙师提及。纵使锁云国民风不十分保守,民众对于恋爱婚姻持相对宽容的态度,但对于姑娘家而言,和离这样的事,毕竟不太光彩。一般而言,很多姑娘家如别人没主动问,也是不愿说的。
荀域沉吟片刻,道:“也对,丑妇终须见家翁。郡主若不主动坦白,国主和太后日后收到官方文书才知晓,就更麻烦了。”应若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翠翠倒又吃了一惊。听荀仙师语气,观应仙师反应,二人竟早已知晓和离一事。
荀域右手捏着下巴,微微皱眉:“只是,郡主打算如何奏报此事?”
索棘儿闻言,右手沿着茶杯的边缘划了一圈又一圈。良久,轻叹了一声,才说:“棘儿生性顽劣,列风将军沉稳大气,历经三年终未能成就佳侣。棘儿思及世间诸多乐事,天高地阔,不愿囿于一室。”
说着阖上双眸,努力镇定情绪,长睫毛却在轻轻颤抖,再开口时声音却有些沙哑:“恳请与将军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望圣上恩准。”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然。
良久,翠翠犹豫着低声轻唤了一句:“郡主。”闻言,索棘儿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眸,眸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翠翠终于鼓足勇气,难过地说:“郡主,您这是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可明明,明明是……”
郡主笑了一下,抬手不经意似的拭过眼角,道:“唉,我这也是自作自受。人家早就和我明言了的。翠翠,你也不必为我意难平。这生关死劫一遭,本郡主也看开了。”
然后转向荀域,又努力转换成一张笑脸,道:“大抵是这个意思。荀仙师,您文采斐然,词藻华丽,再帮我写得情真意切一些。务必让国主和太后看了以后,不要迁怒于列将军。”
轻咳几声,补充道:“当然,如果能让国主和太后不觉得本郡主过于荒唐,就更好。”
应若谷神色复杂地看向荀域。荀域扶额,感觉很有必要仰天长叹一下。
三日后,一匹枣红色骏马迎着晨光疾驰向南,往京城锁云都而去。
*
一转眼,又到了夏荷盛开的八月。
将军府的丹心湖里,层层叠叠的碧绿荷叶上,朵朵娇粉佳人亭亭玉立,摇曳生姿。夏日的艳阳高照,好个“映日荷花别样红”。
索棘儿这段时间心情大悦,许是因为身体好得十分利索,也可能是放下了一段纠结的前尘往事。这日她笑眯眯地邀约了众人,来到湖心亭赏荷听曲。
将军府的湖心亭,位于丹心湖的中央。丹心湖不大,仅十来亩。从湖边到湖心亭,有一座小型九曲桥相连。列家军是戍边军队,平日除了边关防务,也从事农业劳作。这片不到十亩的小莲池,是列家军亲手栽植,等到莲蓬成熟时可自给自足,若有富余,也救济镇上的贫户。
若说这方小莲池能让人产生出“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感叹,也着实牵强。但这完全不能影响郡主的美好心情。她让翠翠和列忠临把湖心亭前前后后进行了一番布置,还为这次赏荷听曲备好了特色菜肴。
等众人来到湖心亭时,只见亭子四周飘逸着白里透粉的轻纱幔。夏日晌午,阳光透过纱幔洒落,显得柔和而静谧。亭子中央的石桌上,已备好各色精致菜肴,有荷香八宝鸡、荷花游水虾、荷花柚子鲜桂鱼、荷花藕骨汤、酥炸荷花卷、荷花莲子羹、桂花藕糖片、荷叶饭等等,端的是色香味俱全,竟是十分应景的全荷宴。亭中的石桌后方,摆放着两架雕花精美的木琴,一架七弦,一架五弦。众人都道莫不是郡主又来了雅兴,想要向大家展示一下近来琴艺进展?
列风向来守时,是众宾客中最先到的。辰豪与洛桐这日正好不用值守,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时,瞧见亭里郡主正怡然自得地端着茶杯细细品茶,列风则长身玉立,站在亭边举目远眺。二人听到脚步声,皆转过头来,向他们颔首。辰豪与洛桐在列忠临指引下入座,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郡主和自家将军之间的气氛不像从前那般冷硬了。
荀域和靖嘉琪是一起来的,荀仙君一身灵山服饰白衣飘飘,腰间系一只巴掌大的玉葫芦,眉清目秀,文质彬彬。靖嘉琪着鹅黄薄纱趿地长裙,头带金步摇,面若桃花,一双媚眼顾盼生辉。二人相伴而行,仿似画里走出的一对人间绝色,索棘儿心里咯噔了一下。
要不要这么般配?
她悄悄瞥了一眼列风,见他并无异色,心下稍宽。待二人走进湖心亭,索棘儿微微一笑,道:“怎么今日荀仙君与嘉琪姑娘相约而来?”荀域和靖嘉琪在翠翠指引下入座。荀域闻言,有点茫然,抬头看了看郡主,道:“我来的路上正好遇见嘉琪姑娘,她出了竹林迷了路,正不知往哪边去。”
嘉琪姑娘羞得脸上薄红,柔声道:“自来彩云关,我一直呆在静淑院甚少外出。府上许多地方都不曾去过。幸好路上巧遇荀仙君,不然指不定要找上许久。”说完,一双媚眼感激地看向荀域。荀域白皙的脸上,瞬间飘过一抹绯红,忙道:“小事一桩。”
索棘儿看此情景,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再悄悄地瞅了一眼列风。列将军正襟危坐,伸手体贴地为靖嘉琪拉开椅子。靖嘉琪敛裙入座,眉目含情,向他微微一笑,柔声道:“有劳将军。”索棘儿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心道:不会吧?
荀域入座,正好坐在列风旁边。列风奇怪道:“荀兄,应兄何故不与你一同前来?”荀域听到列风问起师兄,展颜一笑,道:“若谷被郡主委以重任了。”
列风注意到,应荀二人极少以师兄弟相称。荀域多数时候对应若谷是直呼其名。再配上不同的语气,表达不同的意思。像那日探望郡主时便是这样,很有点没大没小的感觉。而应若谷称呼荀域,常常称他为“老二”。列风推测,大概应若谷是灵山派的大师兄,荀域排行第二,是灵山派二师兄。
那锁灵儿呢?锁灵儿在灵山派排行第几?这在民间流传的各种资料中倒是没见提及。他们师兄妹之间又如何称呼呢?一想到锁灵儿,列风心中总会泛起一丝酸涩一丝甘甜,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
索棘儿却留意到了。列风这么高兴,是因为靖嘉琪姑娘就在身边么?是因为她向他柔声道谢么?
她暗自苦恼。和离书签都签了,怎么还这么关注列风的一举一动呢。可是对这个曾放在心尖上的人,关注他的一切小细节,放在心里反复回味与揣摩,似乎已成了一种本能的习惯。她只能强装淡定地想,时间过去,一切都能淡去,包括爱和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