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后,宽敞的大殿立刻陷入了寂静之中。
窗外风动鸟鸣声声入耳,唯独听不到一丁点儿答话的声音。
扶灼皱了皱眉,将目光投向华师,却只能看见后者的眉毛轻轻地往上挑了挑,似乎还带了缕一闪而过的玩味。
莫非剧情真的偏离到了如此程度?
扶灼脑中一片空白,一时只剩下这一苍白的猜测。
很快,身侧传来了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这笑声虽轻,其中幸灾乐祸的味道却半分没有掩饰,扶灼有些不悦地看着于庶,却只见对方那向来不可一世的眼神中竟然罕见地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
“陛下安心。”他说,“摄政王不过是将先前全公公的衣裳拿给这药奴试试罢了,至于旁的,还等陛下示下。”
吃下这颗定心丸,扶灼清瘦的背脊不再像一张紧绷的弓,缓慢松懈下来。
他将步子一转,有些疲惫地对萧樟抬了抬手,说道:“你起来吧。”
这话一出,始终跪伏在地上的萧樟才缓缓从地上站起。他的两手如常垂在身旁,始终没有为自己求半句情。
仿佛是无论眼前的昏君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会在意一般。
诡异的沉默中,扶灼垂眸咽下了口中发苦的茶水,长而卷的羽睫压下一片阴影。
余光瞥见座下众人,他薄唇微抿,将准备开口的摄政王和几个奴才都打发了出去。
视线移到于庶身上,扶灼眉心微蹙,正准备也将这人一道赶走,后者却似有所感般几步跨到他的身侧,摆出一副“你放心”的表情,对着扶灼沉声道:“陛下安心,臣自当护得陛下周全。”
扶灼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莫非这武力值拉满的后果,就是把察言观色的本领降为负数?
但他到底精力有限,并没准备在于庶身上耗费多少功夫,不想就在收回目光的那一刹那捕捉到了对方嘴角的浅淡弧度。
一闪而过的,很快便压平了。
扶灼微微蹙眉,有些疏离的移开了目光,没再去管这故意要惹自己不痛快的暗卫。
他看着安静站在殿中央的萧樟,只觉在对比之下,这沉默寡言的药奴都显得顺眼不少。
扶灼放下手中茶盏,神色稍稍舒展了些,“朕病了些日子,都忘了宫中六部的空位皆不多了。今日你被抓来,朕也有不是之处。”见萧樟面上始终瞧不出什么表情,他手指轻敲,又继续说了下去,“朕容许你在宫中寻个喜欢的地方破例你呆着。若你想出宫,朕也让内务府给你拨些金银。”
扶灼自觉这样的安排不算亏待了他,勉强称得上一句丑聚好散。至于日后这萧樟如何打算,他也懒得再多插手什么,听天由命便罢了。
不想萧樟沉默了会儿,又扑通一声跪下了。
“奴请陛下恩准,”萧樟抬起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让奴留在陛下身边伺候。”
迎上他带着几分冷意的目光,扶灼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在薄而白皙的眼下投出一片不安的阴影。
似乎有哪处不对。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深挖细想,便听见身侧的于庶漠然开口:“胆敢目视君上,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目视君上......
扶灼骤然回过神来,发现了这股隐隐的不对劲来自何处。
那就是——他无法读出萧樟的心理活动。
目前为止,只有三个人的心理他无法读出。
分别是给他梳头的小太监、老臣长孙南,以及那个神神叨叨的霍里巴达。
前两人是原书中对昏君生死没有直接影响的普通角色,至于霍里巴达......说不准是不想去插手他的生死,还是确实有点儿隐藏着的本领。
至于萧樟......难道他也像霍里巴达一样,有什么不为常人所知的本事?
扶灼的眼底滑过一丝淡淡的诧异。
“若陛下不愿成全,也可将奴处死。”萧樟将头稍稍低下,“即便魂赴黄泉,奴也会在地下感念陛下恩德。”
扶灼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偏偏身旁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暗卫还真的将剑拔/出几寸,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将药奴就地正法的模样。
心脏在胸腔内猛地一跳的同时,系统的警告声也在脑内响起,扶灼眉心蹙起,乱了呼吸。
向来因为病态而瓷白的脸上因这阵子不适而冒出几分淡淡的桃红。
顶着这样一张脸,他出手按在了于庶紧握着的剑鞘上,道:“放下。”
对于过惯了在刀尖舔血生活的于庶不但一身黑,就连剑鞘都是深得发黑,浑身上下不见一点亮色。
此刻骤然有只白皙又脆弱的手掌按压在他的剑鞘处,显现出一点格格不入的意味。
但于庶却并不觉突兀。
他只是低头看着那只手。剑鞘之上,扶灼修长纤细的五指微微弯曲着,向来泛着浅浅粉意的圆润指腹都因为用力而发着白,漂亮得就像京城中开价极高的玉制品。
他见过玉商展示时脸上布满的的得意,也撞见众多富绅百姓面对珍品美玉的疯狂。但他从始至终都像是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存在,既不理解,也从没动过主动掏腰包买下的心思。一来那价格格外昂贵,他舍不得;二来也真心觉得花大价钱买个磕不得碰不得的祖宗回去摆着实在不划算,还不如把那些银子用在自己身上,买匹宝马或是锻造个好兵器来得痛快。
但瞅着扶灼五指的这几秒,于庶心中忽然对那些过往自己看不起的俗人富绅起了些许认同感。
是漂亮,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漂亮。
但是......这对吗?
于庶急于想个清楚,脑子却是一片懵然,只下意识听了扶灼的话,就这样放下了剑。
但很快,于庶剑眉微皱,回过了神。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对扶灼多了一种类似顺从的情感。
......这不对,也不算什么好兆头。
只是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于庶怔愣在原地,眼中难得起了几分茫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