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灼最终还是去了后池。
身后跟着一个神色古怪的狄子澄。
只见他一言不发地走在扶灼身后,粗糙大手里还抓着俩没来得及收回的钱袋。
身后两个侍卫都被支开,看起来倒像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扶灼扫了他一眼,并没主动挑起话头,只不紧不慢地往后湖走去,时不时低头看着路边零零散散躺着的几颗鹅卵石。
丑丑的,不大好看。
但后湖偏远,他也不想走那么久。
......还得搭上三文钱。
正纠结着,只听身后那沉不住气的狄子澄突然加快脚步,走到他身旁,状似不经意地说:“怎么,陛下的许愿石原不是为自己而求?臣好心求来的东西虽逃了借花献佛那一劫,到头来还是躲不过为他人做嫁衣的命运?”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扶灼目不斜视,漂亮的脸上并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我手中既有将军的赠礼,自然不会再贪多贪足。”
狄子澄摸摸鼻子,只觉心底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现得越发明显,他张张嘴,正准备追问个明白,就先扶灼弯下腰随意一捞,“就这块了。”
“嗯?”狄子澄鹰似的双眼一瞥,脸上不满的神色顿时散去,他唇角不受控地勾起,斜着眼看了看扶灼手上那棵小而灰扑扑的石子。
饶是他对这皇帝并没什么多余的心思,也不得不承认扶灼除了容色绝佳之外,身上的每处都是漂亮得不行,是他从未见过的绝佳好皮囊。
如今这块无甚出彩的石头经那几根纤细白皙的手指一攥,好似身价都跟着翻了一番。
不过虽能勉强入眼,但还是丑得很。
压根比不上自己送的那块。
看来这皇帝对那收礼之人,也不是很上心嘛。
至少没他这般上心。
思及此处,狄子澄心情颇好地收好钱袋,装出一副讶然的模样,道:“嚯!陛下这就选好了?我记得依照那秃、额,那师傅所说,后湖还在前头哪!陛下就这样随意选中了,那人不会不知好歹地和陛下生气吧?”
扶灼拿出一块帕子,轻轻擦了擦石头上的尘土,淡声道:“懒得走了。左右都是寺庙之物,只要心诚,想必也无太大差别。”
听他这样一说,狄子澄心中那点微妙的不平衡再次冒出了头。他剜了眼被扶灼放在掌心的、心诚捡起的丑石头,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不说话了。
狄子澄的沉默让扶灼空出了心神,系统便趁着这一空隙问他:【宿主想用许愿石去换什么?】
手中这块随意捡起的石头实在脏得很。扶灼没了再继续擦拭的心思,随手将它用帕子包住,这才道:“回京见着于庶再说吧。”
他所需要入梦的三人之中,除开突然发疯收回暖玉的华师不提,便只有个于庶的随身之物还未拿到。
只是那厮性子跳脱,威逼利诱未必对他有用,倒不如随手拿个假特产回去,说不准还能做个以物换物的三手准备。
只是还害得让他多丢一块手帕。
扶灼轻轻吹去指尖上的灰尘,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半道返回的路子并不长。转眼间,二人再次走入来时大殿。
先前指路的和尚依旧背对着他们,双目半垂,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
似是察觉到二人的脚步,和尚关上面前经书,缓慢起身,走至他们面前。
和尚将手中串珠又捻过一轮,神色似乎并不意外,只平静看向扶灼,开口问道:“阁下没去后湖?”
虽是疑问,语气中却已带了七八分的肯定。
扶灼并没遮掩否认,解开手中层叠白帕,将那块平平无奇、还沾了些许尘土的石子递了过去,道:“路上偶然得见,一时觉得合眼缘,便留下了。既都是庙中之物,我想远近应该无甚分别。”
和尚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扶灼垂下长睫,将手中石子重新包好后,抬头看向这个始终看着自己的和尚,问道:“不知我捡的这颗,可需要交付三文的费用?”
“石头既不是后湖小路边的,这三文钱我自然不好再收。”和尚双手合十,后退几步,重新跪坐到了拜垫上。
这时,狄子澄眼珠子一转,移至扶灼身侧,轻声问道:“要不......公子请他给这破石头开个光?”
扶灼眉尾微挑,心道这主意倒还不错。
他虽不信神佛,但这石头若能得个名号加持,那自己用它去换那暗卫的随身之物时,也不至于太心虚。
见他神色似有松动,狄子澄嘿嘿一笑,直接从扶灼手中拿过那块被帕子包着的石头。
他走到了和尚身后,开口道:“师傅,我家主子既是你师父说的贵客,那你这可否给当场给这块被贵客看中的石头诵个经、开个光,也好让我主子送人时更舒心称意些?”
那和尚只缓慢敲着木鱼,没回头,也没看他:“三十三两纹银。”
“嗯?”狄子澄掂了掂手中钱袋子,转头看向扶灼,“公子,你看......”
扶灼眉心微动,上前几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狄子澄睁大双眼,霎时就变成一副找不着北的呆傻模样,咧着嘴就跟着他出了大殿。
只是一边走,一边又忍不住奚落:“公子随手捡的丑石头送人便算了,再给它花三十多两确实不值当,不像我给你选的石头,那可是千里挑一的漂亮啊。莫说三十三两纹银,就算是百两黄金也值当!”
扶灼本不想搭狄子澄的话,只是经他这么一提,扶灼才反应过来那块石头还不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对着狄子澄伸出手:“劳烦将军还给我。”
狄子澄下意识低下头看向身前那只过分白皙的手掌,只觉漂亮得令人目眩。
视线内的五指纤细如玉,手掌干净莹润,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天然美玉。
狄子澄吞咽一下,有些呆愣。
直到听到扶灼略带疑惑地催促了一句,他才骤然回过神来,掩饰般地从帕子里摸出那块小而丑的石头,随手放入扶灼手中:“给你!”
手中石头上的尘土早被人懂事地擦了个干净,扶灼虽然满意,却仍不想就这样空落落地将它带在身旁。
他眉心轻蹙,看向狄子澄,开口问道:“先前那块帕子呢?”
也许是觉得狄子澄的所作所为还算讨他欢心,所以此刻的挑剔也是收着声儿的。
但狄子澄仍觉得心口像被抓了两下似的,发着麻,又发着痒。
不是太舒服,又不是不舒服。
“丢了呗。”狄子澄辨不清那股子情绪,索性抓了两下脖子就移开目光,直直往前走了几步,“我把这石头擦这么干净,那块手帕自然脏得不能看了,就替你将它随手扔寺庙里了。若公子还觉得这石头脏......”狄子澄在身上翻找几下,顺手递给他一个锦囊,“就、就用这个装着好了。”
他话一说完,系统便在脑中森森开口:【他撒谎。】
扶灼看着狄子澄同手同脚的模样,面上也染了几分笑意,他没回答系统的话,只是无声地将目光转至见狄子澄手中的锦囊上。
刺绣十分精美,就连丝线都隐隐发着光。
这样难得的珍品,恐怕连宫中也难得见一回。
扶灼专注地看着他手中锦囊,像是被彻底吸引般,宛若琉璃的透亮双瞳似乎再也容不下他物。
狄子澄只听他出声赞叹道:“这倒是个好东西。”
“那是自然!我手中拿出的,能有不好的玩意儿?”狄子澄面上骄傲之色难掩,他往前几步,逗猫似的拿着锦囊在扶灼眼前晃了晃,作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这可是我娘在我入京那日专门去弘绣楼给我定制的,统共就一对!你要觉得能入眼,本将军就大方一回,把这一只送给你了!”
能白拿一份这样的好东西,扶灼自然不会拒绝。他欣然接过狄子澄手中图样精巧的锦囊,指腹轻轻摩挲着上头精巧无比的刺绣,“纹样虽然柔美,绣工却恢弘大气。弘绣楼......果真当得起这个名号。”
狄子澄没太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人手捧锦囊认真赏析的样子漂亮得要命,简直就像府里养着的那只酷爱在河边盯鱼的猫:“你、你喜欢就行。”忽的,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等等!”
扶灼还以为他后悔送出,心下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多言,只平静将手中锦囊递出。
“我不是这意思,”狄子澄步子往前迈了几步,仗着身高优势睨了眼扶灼手中的石头,“我改变主意了,这石头......”他皱皱眉,似乎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又从怀里掏了卷包扎用的纱布,低头连扯了好几下,“石头脏,用它装刚好。”
等到扶灼一行人回了客栈,橘红色的晚霞像点燃一般布满了整个天际,似乎能隔空将地上的积雪尽数融化。
如同他这几日在华师的梦境中所见一般,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扶灼微微蹙眉,下意识不想见到这样云霞满天的天空,于是走至窗边,伸手拉上了两块薄薄的帘布。
挡住了晚霞,也挡住了窗边那棵过于茂盛的大树。
后半日的天空不再飘雪,气温也隐有回暖之势。
这样的天气再持续几日,路边薄薄的积雪必然会化个干净,很快就能重新启程。
扶灼微微侧身,肩膀抵着前方冰凉的墙,轻轻叹了口气。
平复片刻,他才转过了身。
桌上是从南刚送进来的热腾腾的饭菜,菜式丰富,看着倒是舒心,偏偏旁边放了碗煞风景的苦药,让扶灼看一眼便没了胃口。
他走至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借着杯中冰凉拉回那阵被药味冲淡的思绪。
于庶的随身之物还没个影。
华师的信物被收回,短期内大概也拿不到了。
萧樟的发带被他丢在宫中,虽然也能借助系统远程传输过来,可所耗积分实在太多,加之梦中世界并不太平,他疲累多日,不想去蹚那趟浑水。
扶灼修长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茶盏,唤出了系统:“下一个剧情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