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扶灼的眼底闪过几分诧异,显然有些没预料到。
按照原书中时间的推算,暴君此刻虽然树敌不少,但还远没到会遭遇刺杀的时候。
系统解释道:【剧情偏移太过,原书中多个节点都已遭到更改。为避免将来面对更多未知数,我们最好快速跟上主线,才能扭转原书剧情。】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宿主放心,不管您选了哪条路,我都会尽全力保证您的安全。】
扶灼只静静看着前方被风吹起小角的帘布,没急着回答。
有系统傍身,情况应当不会太遭,即便是面对没有定数的未来,他所处的境地应该也不会太不可控。
但费心费神的事,他总不大想干。若只需挨一刀便能将偏离的剧情推回正轨,好像也算不错。
扶灼靠着椅背,问道:“地点在哪?”
系统大致浏览了一遍地图,为他圈出了一块地方:【南德,绥州。现在路边积雪已经开始融化,如果脚程快,半月内就能到达。】
没多犹豫,扶灼站直身子,轻轻拍了拍衣袖处的浮尘:“知道了。”
只是还没等他将命令传达下去,身后的房门便被轻轻敲响。
扶灼转过身去,清楚听到了华师的声音:“陛下。”
他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一声嘶哑的鸦鸣。
扶灼垂下眼眸,顺手将帘布拉开,窗外暮色将夕阳吞没大半,只有路边未化的雪堆还呈着显眼的白。
他眯了眯眼,在不大清晰的视线中看清了那棵挺立的大树。
背靠着窗台,扶灼的神色似乎也要隐入即将到来的夜色里。
他轻轻抱起双臂,道:“进来。”
得到回应后,华师快步走进房间,而后身子一弯,行了个大礼:“臣有事禀告。”
这摄政王平时对他行的不过是些点头作揖的常礼,甚少跪拜,扶灼眉梢轻挑,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说吧。”
华师抬起头,浓眉紧拧,双眸里的严肃之色也几乎溢出:“禀陛下,臣收到消息,往南的绥州突发暴/乱,恐怕不宜继续前行。”
“暴/乱?”扶灼将抱于胸前的双臂垂至身侧,眼睫微垂,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你从何得知?”
房内尚未来得及点灯,只有一道残阳从窗外垂直照落在地,划出一道隐隐的线。
“绥州知府传人上奏,恐怕不会有错。现来报信使已在楼下等候,若陛下不信,可亲自传唤。”华师将头低得更低,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上去,“臣恳请陛下停止出巡,待雪化后尽早北上回宫,再派遣大军镇压暴/乱,还当地百姓安宁。”
“眼下天气变化无常,若等完全雪化,恐怕还要继续耽搁些时日。”扶灼微微侧头,看着窗外树枝上融化的积雪掉落在地,“既十万火急,便早些出发吧。”
华师一愣,明显是没想到他会给此答复:“陛下......?”
晚风拂面,却不显轻柔。扶灼压下喉中痒意,朝他轻轻挥了挥手:“你下去准备便是,争取两日内出发。”
华师的额头终于重重叩在地上:“臣代替绥州百姓,谢陛下圣恩!”
桌上的饭菜冷了大半,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失了颜色,扶灼只偏头看了一眼便没了食欲。摄政王似有所觉,起身便要去点亮桌上烛火。
扶灼没理会他的动作,只是向前几步,取下了先前被从南挂在木架上的狐裘。
烛光重燃,华师抬起头来,问道:“......陛下要去往何处?”
“山神庙。”扶灼随手系上系带,巴掌大的小脸被一圈毛茸茸的白狐毛包裹着,更显精致漂亮,“今夜朕在佛堂下替绥州百姓。你下去准备,争取明日天亮后便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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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是从南沉沉的脚步声,扶灼没理会,只在路过客栈外几个侍卫时顺手取下了一把佩剑,径直丢到了从南手中。
啪的一声,佩剑被稳稳接住。
扶灼收回目光,一面走,一面扫了眼面板上摄政王不断上升的好感值。
双手捂着温热的小手炉,扶灼微微偏头,蹭了蹭脸颊边格外舒服的狐狸毛,好心情地对着系统开口道:“这招数还算不错。”
面对骤然回京的变故,系统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它来不及发出庆贺,只飞快推算着扶灼将来可能会面对的变故,谨慎开口:【宿主,在半个月或是一个月后,你可能会在御花园里......】
“嗯?”似乎意识到它在做什么,扶灼轻轻一笑。风吹过,领边一圈狐毛随风而动,显得他略带笑意的五官更为柔和,“我没打算另辟新路。所以,你不必急着演算将来。”
系统的眼灯迟钝地闪烁两下:【可宿主北上回京,一路上也无法面对刺杀......】
“眼下还没到取我性命的时候,摄政王一伙人自然会全力护我周全,”扶灼脸上笑意稍减,只唇角还勾起一个温柔又略显冷淡的弧度,“但梦中,便不一样了。”
说完这句,他便停了和系统的交流,转而放慢了脚步,等着身后的从南像狄子澄一般走至他的身旁。
遗憾的是,狄子澄那不知礼数的模样无人能复刻,即便扶灼的步子放得再慢,从南也没有要跟上来与他并肩共行的打算,而是始终处在落后于他几步的身位,以一个不亲密却又不会保护不到他的距离紧紧跟在扶灼身后。
扶灼耐心告罄,直接停步转身,“你,到我身侧来。”
但从南却跟着他一同停住脚步,而后垂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扶灼拧了拧眉:“怎么,你要抗命?”
从南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他的身后,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更为用力。
不过很快,略狭窄的街道里便传来一声又一声不耐烦的催促。
“喂,前面那个还走不走了?不走就赶紧往旁边站,堵到这里做什么噻?”
“就是就是,人高马大的站在这里......你不想走出去,莫影响我们去好不?”
“真以为拿着剑就了不起了......快点走咯!”
指责声一声高过一声,从南紧抿着唇,总算握着剑往扶灼的方向走了几步,虽然仍落后了半个身位,但比起之前已是好了许多。
扶灼略显满意移开视线,不紧不慢地往巷子口走去,淡声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奴才。若下次再使唤不动你,我便把你丢去医馆磨炼一段时日,如此就能像萧樟一般平了棱角,也多了药性。”
从南没什么反应,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沉默地替扶灼挡住身后拥挤的人潮。
等到扶灼凭着记忆走到山神庙时,天边日光早已散了个干净,只能见到一轮弯月悬挂于空中,静默地散发着微弱的月光。
夜色如画,婆娑树影随风而动,更显寂静。
但扶灼此刻却无心欣赏。
天色昏暗时,他便发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如今夜色渐浓,他的眼前几乎不能视物,只能在逐渐褪去的光亮中,看到一堆又一堆模糊的黑块。
耳边的风声逐渐令人不安,扶灼眉心紧蹙,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灼热的吐息自头顶传来,扶灼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身后还跟了个从南。
他心下少安,佯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将手搭了过去,如常吩咐:“看不清路。点灯。”
从南很快点起灯笼。
虽仍显昏暗,但已能勉强看清前路。
从南沉默着将手中灯笼留在原地,而后上前几步,敲响了那扇半闭着的庙门。
声音沉闷,却无人应答。
天色全然暗下,身旁竹林沙沙作响,扶灼掩唇轻咳几声,径直推开那道厚重的木门,迈步向里走去。
夜晚的山神庙内似乎空无一人,只有点点萤火在灌木间忽上忽下地飞舞。
二人走在被灯笼与月光照亮的石板路上,除开脚步声外,便只听得到晚风穿过枝叶的轻响。
“若陪在我身边的是那药奴,”扶灼双眸清亮,却因看不清前路而略显无神,像只失了大半生气的漂亮玩偶,“我便不会看不清路了。”
从南脚步不乱,只是握着灯笼的手更用力的些。
眼前一片模糊的扶灼虽看不清他的动作,却能在这过近的距离中,察觉到到从南陡然变重的呼吸。
扶灼没再继续这一突然被自己带起的话题,只淡淡指了路:“一直往前,走到最后一间大殿前便是了。”
说出这话后,他也不再开口,只静默地将小臂搭至对方手中。
视线与月色一般朦胧。扶灼索性闭了双眼,任由从南带着自己往前走。
周围一片静谧,只余风的呼啸在耳边不断穿梭,隐约间,扶灼只觉得时间都因自己这双无法视物的眼而逐渐缓慢,直至彻底停滞。
似乎眼下片刻,已成亘古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从南才停下了脚步。
过分沉寂的四周被轻而悠远的木鱼声打破,扶灼轻轻睁开双眼,只见几盏被风吹动的明亮烛灯安静立在殿中各处,照亮了那道身着僧袍的宽厚背影。
扶灼立在风中,长睫微垂,在月色下数着愈来愈轻的木鱼声。
直到按捺不住喉间痒意,他偏过头,蹙眉轻咳了几声。
木鱼声乱了一瞬,随后彻底消失在了风里。
和尚放下手中犍稚,身形却没动,只低声问道:“阁下既来了,为何不出声?”
扶灼抬起眼睫,漂亮的眸子里映出殿内的盏盏火烛,他示意从南站在殿外,随后往前几步,道:“大师念得认真,我不愿打扰。”
桌上几根烛火燃尽,终于彻底熄灭。和尚缓慢起身,凌厉的五官隐藏在黑暗中,叫人辨不明脸上神色。
随后,他放下手中串珠,从一旁重新挑出了几根新烛摆在桌上依次点燃。
暖黄色的光影缓慢铺满整个大殿,烛火跳动间,隐隐照亮了扶灼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眼前依旧模糊,他只能迟钝地找着和尚的方向:“深夜造访,是想借大师的宝地替万民祈福,不知是否方便?”
“贫僧久居山中,不懂如何替师父招待贵客,”和尚立在原地,静静看了他数息,“你既有所求,我全都应允了便是。”
说罢,他将经文折页合上,往殿外走去。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将从南隔绝在外,也替扶灼阻挡了自殿外吹来的阵阵寒风。
扶灼垂下眼眸,依旧靠柱而立,借着暖色烛火静静端详着正前方镀上金衣的佛像。
殿内灯火比方才明亮数倍不止,连带着视线似乎也有所清晰,只是看得久了,眼睛总有些发酸。
他移开目光,将头微微偏了偏,烛火摇曳,映照出他美得令人恍惚的脸。
片刻后,扶灼往贡桌前走了几步,只见桌子一角摆着一袋水囊,和一提朱红色的食盒。
一日未进食,扶灼腹中也有些饥饿,但他胃口始终不佳,因此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将目光移至贡桌正中央那本没被收走的佛经上。
经书虽然仔细保护,但封面已有了陈旧的痕迹,想必是长久翻阅所致。
想到和尚方才的动作,扶灼眼眸半眯,修长的手指抵住书背,指腹一翻,轻易就找到了那张被抚平的书页。
令扶灼没想到的是,经书内其他页面光洁如新,只这一页纸的张略微发黄,折痕颇深。
他微微蹙眉,缓慢移开手掌。
薄薄的书页中,只写了一句话:
有情所喜,是险所在;有情所怖,是险所在;当行梵行,舍离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