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就喜欢嘛,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宁嘉安在心里对自己大声说。在这一刻,他甚至很想把这句话喊出来。
但是这点勇气就好像寒风中飘着的小火苗,点燃花了老大功夫,熄灭却是一瞬间的事。
宁嘉安自暴自弃地把书包放好,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想:“可是万一他不喜欢我呢?”
他最清楚梁晓康会怎么处理情书和告白,他会非常礼貌地拒绝,不给对方留下任何一点侥幸心理。
万一他稍微流露出一些自己的心理,也许他们之后就做不成朋友了吧?而且同性的发小喜欢自己,想一想也很奇怪吧?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的情况,没准对方也有同样的感受,只不过顾虑他的感受一直没有说。
宁嘉安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毕竟同性恋在人群中是少数群体。
而且他自认为还是很了解梁晓康的,到目前为止宁嘉安自认为没有从梁晓康身上看到任何端倪,感受到任何不寻常的感情流露,所以要么是梁晓康的粉饰太平的水平一流,加之他迟钝到一定程度,要么就是梁晓康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想着想着宁嘉安又叹了一口气,所以问题又绕回到梁晓康身上,这人一直以来的反应都太正常了,所以宁嘉安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想法。
直接问是万万不可的,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么大的勇气,万一梁晓康没有这个想法,无论干脆拒绝还是勉强接受都不太好。
但如果要试探,宁嘉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这对于他来说超纲了,简直像是让一个刚学会“1+1=2”的人去算圆锥曲线的大题。
而且梁晓康马上要去参加决赛了,宁嘉安知道他今年的目标是国家集训队,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宁嘉安单手撑着额头,十分心累地闭上眼睛,想着:“算了,还是不说了。”
真诚坦率也好,自欺欺人也罢,反正日子都是一天天过,作为高三的学生,宁嘉安可以找到很多他应该干的事情,唯独对于梁晓康,他有些违心地装起了傻。
而且他怀疑梁晓康知道他在装傻。
宁嘉安又考了大大小小三四次考试,也跟着老师把二轮复习的进度推得飞快。
水痘终于偃旗息鼓,连续两周里,没有同学再因为得水痘而回家。除去正在竞赛教室里头的学生,班上没有人缺席,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复习。
因为市一模已经迫在眉睫了。
不过相较而言,梁晓康的状态更加紧迫些,因为今年的决赛马上就要到来了。
真正考试的时间只有一天,但是具体的日程却安排了整整一周,本省代表队需要提早两天集合,在领队的带领下前往规定的场地报道。
届时,全国各省的代表队都会汇聚到这里。每一个进入决赛的学生都会尽自己所能完成理论考和实验考的内容,并在考试结束第二天的规定时间提交查分申请。
宁嘉安在家的时候也从网上查到了他们决赛的日程安排,一边看一边替梁晓康紧张。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两人一如平常,坐着地铁回家。最近一段时间的昼夜温差很大,宁嘉安刚从教室里走出来就感受到阵阵凉意,于是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遮住了下巴。
梁晓康看到他这个样子,伸手摸了一下宁嘉安的袖子:“你里头还穿着短袖吗?”
宁嘉安隔着校服那一层薄薄的布料,感受到了梁晓康手心的温度。
要是放在往常,他只会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感慨自己老了,还是年轻人火力旺。
但他此时只是微妙地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贫嘴。
宁嘉安讪讪一笑:“教室里不大通风,下午很热的。”
梁晓康拿他没办法,只是和他换了个位置:“这样你能少吹点风。我们走快一点吧,到地铁站就不冷了。”
宁嘉安十分心虚地应了一声,默默加快了步伐。
两人的交流沟通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呈现着一种平静的表象。
实际上宁嘉安在梁晓康看不见的角度根本笑不出来。他现在和对方相处的时候有种在陌生的地方摸黑走路的感觉,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道前路有什么东西,黑暗如同具象化的不安定因素和恐惧,占据了宁嘉安的全部心神。
到了小区里之后,两人要进不同的单元楼,所以两人即将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分别。
但是梁晓康却忽然说:“即使到现在,我还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进入国家集训队。”
宁嘉安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己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转身看向梁晓康:“我相信你!”
这鼓励听起来主观又个人,没有提到任何一句,宁嘉安觉得自己这么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有些草率了,于是又从脑海中搜索字句:“你看啊,你的参赛经验一定是现场最丰富的……再说了,你也学了这么长时间的竞赛,我们学校的竞赛老师也很优秀,而且你也很优秀……”
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此前因为冷而缩在袖子里的手也伸了出来,因为激动无意识地握成拳。
“我其实没有你想得这么好,有很多优秀的学生能在初中的时候就做到别人努力了一整个高中也做不到的事情。这样的决赛汇聚了全国最有才能的一批中学生,对于决赛,我真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宁嘉安定定看着他,似乎想说些反驳的话,却被梁晓康竖起的食指堵了回去。
“听我说,”梁晓康笑得很温柔,这个表情和此前那段几乎有些自怨自艾的话并不对应,“其实国集从来不是我可以保证的事情,我真正希望的是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宁嘉安此时还能抽空回想一下五花八门的招生方式,伸手握住梁晓康的食指,接着说:“你手头有一个国一,如果按照之前的自主招生情况,A大很可能给出降一本线录取的条件。而我基本需要依靠高考裸分,即使能通过其他招生途径,高考分数也需要在一本线上一百分,该紧张的是我才对啊!”
梁晓康没有收回被宁嘉安轻轻抓住的食指,而是顺势把他的手握住了:“录取政策一直在变,我希望能稳妥一些……”
宁嘉安:“你放心去考,就算没进国集,回来努努力也是有机会冲击市状元的!”
梁晓康看他一眼,面露难色:“你的意思是要我踩着你上位吗?”
宁嘉安笑了出来:“你要是想万无一失,就把这个当目标吧。等你全身心投入到高考这边,万事皆有可能!而且我也会帮你啊……”
说到后面,宁嘉安的声音越来越小。
梁晓康眨了眨眼睛:“我听见了,可不许反悔呀!当然如果我这边有结果了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宁嘉安上前一步,抱住了梁晓康,在他耳边说:“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梁晓康的身体微微僵了一瞬,随即又抬手环住宁嘉安的后背,让两个人贴得更近了些。
回家之后,他用冷水冲了冲脸,才把脸上的热意盖下去。
“还好楼下光线不好……”他喃喃道。
与此同时宁嘉安也回到自己家中。他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但是实际上他只是平静地坐在椅子上。
一旦话题涉及到未来,他大脑中理性的部分就会迅速占据上风,把任何旖旎的东西挤到角落里去。
宁嘉安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上A大——尽管在过去的三年里,他已经很多次下定这样的决心。
给自己打完鸡血之后,闹钟的理性和感性终于回到了平时的平衡状态。
宁嘉安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梁晓康是不是整个人僵硬了一瞬?
拥抱是个互相交付的动作,双方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反应。
宁嘉安反复回想,确认梁晓康那一瞬的僵硬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并不是全然的一厢情愿?
细微的喜悦像飘飞的雪,层层叠叠落在他的心里,堆砌起一场无声的雪崩。
第二天,宁嘉安自己独自前往学校。而梁晓康则没有去学校,而是准备前往比赛场地。
虽然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只能独自往返学校,但是宁嘉安同时也养成了期待放学的习惯。
因为每次回到家里,他都能手机那一方小小的格子里看到梁晓康发来的消息。
小到餐厅的早餐和门口的花猫,大到开幕式的种种场面。宁嘉安翻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梁晓康的视线亲历了他的一天。
考试到来的那天,宁嘉安起床后立刻发了一条消息。
宁嘉安:“考试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下一次看到梁晓康的消息,他应该就已经结束了决赛的全部考核内容了。
宁嘉安笑着出了门。而梁晓康看完宁嘉安发来的消息,也笑着走出了房间。
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反而平静到了冷漠的程度。梁晓康不知道他的对手是什么水平,只是把自己最好的发挥留在了上午的理论考和下午的实验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