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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回 垅中逝者陌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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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代披衣来应门。襦袢松垮地系在腰间,就算非礼勿视,也难免扫见胸脯上的乌青。她靠在门边,发乱妆花,憔悴不堪,喉咙挤出沙哑的气音:“怎么可能睡得着。什么事?这盆水是给我的吗?能喝吗?”

藏原点头后,她掬起一捧清凉的水喝了几口。“别喝太多,是给你擦身子用的。”他把盆子放进屋里,一一掏出从行李拿出来的东西。医疗队为每个队员都配置了便携小药箱,以便自己处理小伤势。

“这是碘伏、棉签、纱布和药膏。碘伏一天消毒两三次;药膏可以消炎消肿,效果很好的,一天要擦两次。把身子擦干净,就可以涂碘伏上药了。”

“你是医生吗?哪里来的碘伏和药膏啊?”

“用就是了,找楼主他们请医生,要花不少钱。而且等医生来,你要忍好久。”

“没错,请个医生又是一笔费用,我不想再生事。谢谢你,我会还的。”

“不用还了,你用吧。”

“那我会还你人情的。”

“用不着了。”

你能用什么还?藏原冒出一个惨淡的疑问,当然不敢说出口。“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一定会还的。”娟代轻声说,“谢谢你,快点回去休息吧,阿仁。”

“你知道我的名字?”藏原记不起他们是否有说过话。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微微一笑,跟昨夜熟稔的风情万种不沾一点边,纯洁自然,更像一轮真实又苍白的月,美得渺茫,令见者心绪澄明。

他步下楼梯,走到最后一阶梯时鬼使神差地回头,仿佛还能看见少女倚在门框望着他。其实从他所在的角度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当他转头走远时,才听见几乎能被忽略掉的、木门迟缓关闭的轻微声响。蹑手蹑脚回到大通铺,他必须抓紧时间睡一会。一闭上眼,在朦胧的睡意与神智间,方才所见的月光幽幽照亮了他的梦。

(四)

六月十九日

在擦木柱时,老中郎叫藏原去天井,说是捉回了一个逃跑的孩子。众人聚在四周,只在木廊上留出一小片空给楼主夫妇。那片空里,楼主慢条斯理地摆弄烟草盒,老板娘戴上眼镜翻阅旧帐本,所有人屏气凝神共度暴风雨前的平静。藏原忽然发现,有两名警员坐在这对喜欢杀鸡儆猴的夫妇边喝茶。

“你真了不起啊,小鹤。”老板娘阴阳怪气道,从眼镜上方瞟了一眼天井里被绑在石灯笼上的女孩,“我们付给你爹六百七十元的预支金,算上半年的吃喝用度,你还欠我们七百零九元。不想还就一走了之啦?你倒是潇洒嘛~上次吃的苦头忘掉了是不是?”

楼主专注地往烟斗里填烟草:“没事。嘛,忘掉了就帮你记住。总不能每次都麻烦警员先生们啊。”

“小事小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用客气。”警员喝完茶站起来,提了提口袋鼓鼓的裤子,说要继续巡逻便告辞了。老板娘摘下眼镜,拿起楼主为她填好的烟斗:“行吧,按规矩办事。加债五十,禁食两天,掌嘴三十。别嫌丢人,你活该,也让大伙听听响。来人。”

“新来的,你去。”一个年纪颇大的老中郎捅他后腰,咕哝道,“就你没打过,你去。”“哈?”藏原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推出去了。其他中郎都站在原地,毕竟扇三十次耳光,手会痛的。

他掉进了前后左右的视线中心,所有人都在等他行动。脑门立刻沁出大颗汗水,因为他低下头,恰好小鹤也抬起了毫无生气的脸。她是个和四叶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他妹妹四叶在女校受精英教育,而他要在吉原打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游女。

快打啊,快打啊,空气似乎都在催促他。

——对啊,二叶姐去工厂的时候也是十五岁。二叶姐当年在厂里就是这么被人欺负的吗?

——小鹤是被父亲卖掉的,这个世界上有愿意保护她的人吗?

——真的必须要打吗?

——娟代也在看吗?

“你干嘛?快打啊!荻本屋不养废物。要是不敢下手,你也给我等着。”老板娘发言威胁。宇髓的叮嘱与之重合。原来他不仅窝囊,还笨,想不出机灵的法子应对。难道就没有打起来响亮实际上不会伤到人的办法吗?

真的没有办法。为了任务,藏原心一横,扬手落下了第一个巴掌。一个人被责打,挨罚的人与施打的人一齐受折磨。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疯狂默喊,又明白他无用的歉意帮不了小鹤。不愿同流合污,然而轮不到他说了算。

受罚结束后,老板娘命令再捆她两个时辰。过了解绑的时间,天井见不到一个人影。赶在开始营业前,藏原希望能找娟代借回药膏。得到进入松风之间的允许后,他诧异地发现小鹤已经在娟代身边,红肿的脸颊上敷了一层他给娟代的药膏。

“阿仁,有什么事吗?”娟代问。小鹤低头扭过去,显然在抗拒藏原。

“不、不,没事了。我本来想找你借一下药膏,现在不用了。”他拘谨地回答。娟代举起涂满药膏的手指问:“你是要来一点吗?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不用了,小鹤用上就够了。”他准备离开,忽然记起最重要的事,扳回身子坐正行大礼,“对不起,小鹤。”小鹤不为所动,藏原保持着欠身的姿势,更大声地重复:“对不起!”

“他在跟你说对不起呢。”娟代轻声对僵持的小鹤说,“其实怨不得阿仁。”她默然片刻,愤恨地抓紧衣服。她挨罚时一滴泪都没掉,启齿时哭腔浓重:“道歉有什么用?我一点也不好受,我实在讨厌这里,讨厌!讨厌!一刻也不想多呆下去!”

“那你就去死好了。”娟代云淡风轻地说出惊世骇俗的话,小鹤与藏原都傻眼了,“不过小鹤,你逃跑了两次。比起直接求死,你是会活下去的,不管在什么地方。我知道你会的。”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小鹤掉下委屈的眼泪,“下周我就要开始接客了!我不要!”

“小鹤,你想听我换着花样念叨你收心工作么?那些话在老板娘她们嘴里都嚼烂了,她们甚至信誓旦旦说你在哪都混不出模样。还是你想听我安慰你,哄小鹤真可怜啊?我要劝你忍耐还是鼓励你继续逃?安慰有个屁用,我不信她们说你混不出头。不要自暴自弃!不要崩溃!不要输!以后不要幻想谁来救你,你能依靠自己的只有自己了。因为你是会活下去的人,所以你的日子,还会有希望的,一定会有的。”

“哇啊——娟代姐!我不甘心啊!怎么你能受得了这种日子啊!怎么可能会有希望啊!”小鹤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全身缩成一团抽泣。

“再怎么受不了,也在受着了。何况,我是自己选的……”娟代环顾专属于她的精致房间,华丽程度象征着她对荻本屋的贡献,女主人的神情却显得落寞。小鹤忽然意识到,娟代能对她说什么呢?她是未来的她……说不定她以后过得还不如她。娟代出于一点善意,没有帮着荻本屋给她洗脑、强迫她必须服从某种命运,也不给予她虚无缥缈的安慰。可是她说得模棱两可的“希望”,到底是什么?小鹤闻之只觉无力。

小鹤忘记了藏原在场,尽情痛哭她死又死不了、活又不想活的人生。泪水洗掉了脸颊上的药膏。娟代把药膏盖子拧好,怜悯道:“哭吧,等你哭完了我再给你上药。”

哭吧,哭完了要治好脸,哭完了要继续活着。

娟代想起了被遗忘的藏原:“阿仁,你先下去吧,这里没事了。”他着实笨嘴拙舌,再行礼告退时补充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他拉上门,把独处的空间留给她们。他的身份是伪造的,她们的困境是真实的,可是他们活在同一个地方,真真假假分辨不清。不管是否活在吉原内,都有可能遇见憎恶的处境。逃出去,说不定是去了一个更大的囚笼,但藏原认为,迈出去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吉原自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即不可对外传信,尤其是游女。虽说中郎受的拘束要少得多,可此地人多眼杂,万一谁撞见他用乌鸦传信,解释起来麻烦。意图省事的藏原,特地挑了个收工就寝的时间,小心翼翼地溜到后院。左顾右盼等鎹鸦,冷不丁被起夜的伙计吓了一跳。

“我擦!你杵在这干啥啊?吓死老子了……”睡不醒的伙计打着哈欠,迷迷瞪瞪转弯拐进了后院的茅厕。藏原叹了口气,踩着墙边的杂物木箱,矫健地翻身踏上屋顶。

在这里等,总不会遇见谁了吧。他双手插进袖子里,耐心地等待天边飞来黑影。将近日的例行汇报系在鎹鸦腿上,目送它飞越包围吉原的高墙,正当他预备下到地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将他抓包了。

“哎呀,我都看到啦。”

竟然是娟代。素面朝天的娟代随意地裹了件青花白底睡衣,一缕从发髻里散出的发丝搭在肩上,凑热闹的脑袋从窗户内探出。他眼珠一转,恍然大悟:他站的位置正是松风之间的窗外……不等他编出蹩脚的谎言,娟代坏笑调戏道:“你有只很好玩的乌鸦。你是怎么教会它送信的呀?我刚要睡下,踩瓦片的声音把我吵醒了,以为是小偷呢?还是想与我私会的情郎呢?呐,你是哪一种?”

她话好多,要是能再多说点就更好了。藏原满脸通红,却不知是被抓包的心虚,或是因为她的玩笑话。他别过脸去,因为娟代和荻本屋许多姑娘一样,既是怕热也是为了展示软玉似的颈肩肌肤,常有意无意地放低衣领。了无睡意的姑娘起了玩心,决定好好逗他。她推开窗户,翻坐在窗框上故作姿态地说:“你知道吗?在这里是不能往外送信的。”

“我知道。”藏原根本不怕,但低头抠手指的样子却让人误解为张皇失措。她端着不可一世的架子追问:“你怎么不正大光明地上邮局寄信,干嘛鬼鬼祟祟地跑屋顶来用鸟传信?是不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的确见不得人,于是藏原配合她假正经招供:“省点邮费。”娟代反被逗乐了,捻住袖子掩嘴笑得花枝乱颤,藏原的嘴角忍不住悄悄翘起。她轻点了下他的后背说:“好,该省的就要省,今天这事只有你知我知,我不会跟第三个人说的。谁叫你帮过我呢~”

“……谢谢。”藏原想问她伤势如何,可不好意思开口。

“不客气,那我们就算扯平啦。”娟代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滴困泪,“你还没告诉我是怎么教鸟送信的。”

要是在这聊起来,引得更多人注意就不好了。“你早点睡吧。”他赶忙结束话题,灵活地跳下屋顶。娟代吃惊地伸出半截身子,只见他安静稳当地落在地面,装作无事发生地走进屋里去了。

“切。”

上方传来她的咂舌声,藏原想象出她当时的表情,不由得对着空气笑了起来。

(五)

某个暑气尚未散去的傍晚,一位身材矮小驼背的客人的登门,让荻本屋内单调的日常泛起了别样的涟漪。客人穿戴低调考究,茶褐色和服散发出一股清新淡香。做工精良的巴拿马帽下,是用发蜡仔细梳好的花白短发。他的年龄不低于五十八岁,弯腰接过帽子的藏原估摸。

老板娘亲自出来接待,态度亲热,可见是熟客。他包下一间小房间,饮下几杯酒后,与老板娘笑谈几句,不作久留便匆匆告辞了。很快,一个消息在店里不胫而走。

“娟代要出去了?”

“什么?有人要给她赎身?”

“不不,不是赎身,只是出去。”

“啊?去哪?和谁?”

“高桥先生啊,那个在大学里做学问的,每次来只点娟代的教授。说来也有意思,他说后天下午要带她去荒川边散步。”

“特地出去一趟只是为了散步?楼主他们会答应?”

“已经答应了。”

众人将客人提出的怪要求当作饭后谈资,不少游女对此艳羡不已。她们进入吉原后,除非恢复自由之身,否则几乎无望踏出吉原。高桥先生是有地位的体面人,无论是信用还是与楼主夫妇的关系都好,因此夫妇允许娟代外出工作半日,条件是要有店里的老人跟着。不凑巧的是,到了当日,原指定跟随的人害了腹泻,占着茅厕半天出不来。店里的工作离不开遣手,派太滑头的人去也不放心,老板娘挑来挑去,最后竟选择了最老实稳妥的藏原。

“谢谢您,夫人,我去了。”欢喜的娟代盈盈一笑,向老板娘行礼,在她温和的目送中由高桥扶上人力车。梳妆打扮后的娟代像位家境优渥的良家少女,发型与服饰的穿搭都依照客人要求而用心调整过。能有机会外出,她兴奋不已,好似即将恢复自由。藏原乘坐另外一辆人力车,跟在五十米后。他望着前面的人们出神,他们比起耳鬓厮磨的情人,更像一对感情要好的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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