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还是猫呢？

这原不该是问题。

自始至终，她都记得自己灵魂的形状。

——她是一个人，不过寄宿在一只猫的躯体里罢了。

只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潜意识越来越多近猫的念头，甚至为人的感觉也越来越模糊了呢？

如果，先前她还对元素生物的形态变化抱有希望，认为自己早晚都能回复人形，不能化身为人不过是力量不足而已。

那么，现在她对以人类姿态掌握更多知识和更强力量的状态怀有期待，为什么，想要成人，却仿佛隔水望月，无论怎么探手，都触不到变化的契机呢？

她不禁心生恐慌——

据说，这里的星星会回应愿望，难道是她在穿越一刻的愿望被捕捉和扭曲……“做人真辛苦啊”……“做猫也不错啊”……这具元素化的躯体已经不是猫，也不能是人了吗……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愿受到所谓星星的桎梏。

她的形态即便不由自主，她作为人的存在也不会动摇。

她的灵魂不熄，她作为人的心就不会灭。

她需要抗争的，也只不过是作为人的恐惧和软弱罢了。

她同钟离和那维莱特都说过她的困惑和猜测，他们都愿意提供帮助，可惜，他们一个后天捏了人形，一个先天生作人形，都不是真正的人，能够理解她的困境，却无法提供出路，只能抱着猫表示，她就算做一辈子猫，也有他们这样的饲主提供保护。

然而，她并不能为此满足，她从来都不会满足。

她享受和感激他们的温柔，但无法依赖，一旦生出依赖之心，她的心就再也不会自由了。

自由的自己，即便是最软弱的，也比其他任何人都可靠。

她有感觉，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在彻底忘却人的感觉之前，找回人的样子。

那维莱特看着沉默的瑟瑟，探手取来一张空白文书，很快写好，签字，放在猫的面前。

猫定睛一看。

这是一份长达半年之期的休假许可。

“不必心急，你如果提前解决了问题，那随时可以销假；半年如果不够，那也可以延长。”

猫顿了片刻，这次没有拒绝。

“关于灵魂，我听旅行者说了纳塔的事，在考虑要不要去那里看看。”

那维莱特眉头微蹙，但并没有反对：“那里的事似乎还没有完全落定，你要去，务必注意安全。或许，你可以通过锚点定位旅行者的行踪，与她结伴而往。”

“……那我还是再考虑一下。我已是非凡造物之身，贸然出现，恐怕成了干扰那里人们原本计划的恶客，让旅行者分心就不好了。枫丹廷内还有一些事务需要收尾，如此长假也需要仔细规划，请让我暂时保存这份珍贵的许可吧。”

那维莱特又抬手摸了摸猫猫头。

“那就等你准备好了再兑现，它随时有效。”

让一猫一龙都意外的是，这份休假许可的兑现并没等待太久。

翌日，瑟瑟收到了艾尔海森的来信。

他在信中表示，已经顺利回到了须弥城，并且基本完成了文件收集和汇总工作，可以安心推进自己感兴趣的研究了。

他批改了猫积压至今的作业，满意地发现猫的理论课上得差不多，实践课可以纳入议程了。他在沙漠出差时意外有些有趣发现，最近又逢沙漠气候相对宜人的时段，有意带猫进入沙漠开展户外教学，因此特意写信提醒猫在枫丹请个长假，为游学做好准备。

他在信的结尾特别表示，听闻猫刚出了长差，那请个长假应不在话下，猫若实在不谙人情，不好开口，那可往智慧宫一叙，他面授请假机宜，必猫到功成。

猫读完信心情有些复杂，她倒不必艾尔海森补习请假技巧，就是信中流露的，教令院唯一一位书记官对于请假事务的娴熟，让猫心惊。

她看了看一旁伏案批阅文件的那维莱特，又看了看那维莱特一侧高逾发顶的已阅文件，叹了口气。

那维莱特听到了，看了猫一眼，又看了笔下一眼。

“我写错了？”

“不，没有，写得特别好。”

水龙不明所以地又看了猫一眼，见她无事，继续埋头苦批。

猫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就她目前所知，七神和七神的拥护者和追随者在宅在玩在喝酒吃肉，以审判七神为己任的元素龙却在闭门加班，命运真是难测。

话说回来，多识的神不能解答她的疑问，博学的人类贤者或许能够为她提供一些灵感。

瑟瑟很快请假完毕，到须弥城与艾尔海森回合，物资齐备后，动身前往沙漠。

他们先去阿如村，拜访了旧居此地的几位学者，结合他们的意见，修正调查路线。

期间，他们遇到了坎蒂丝。

双瞳异色的美丽守卫甫一见面就认出了璃月偶遇的猫，为她与艾尔海森的同行惊诧片刻，听闻他们此行来龙去脉后，不由对猫投以担忧的眼神。

这位书记官确实年少才高，在学术和工作方面的能力无可指摘，但是，他有没有能力在条件恶劣的沙漠中，照顾好皮坚肉厚的自己时，也照顾好身娇体弱的猫咪呢？战力高强而心地柔软的大姐姐实在忍不住为小猫猫担心。

最终，坎蒂丝决定护送他们到达调查计划的首站——千壑沙地外围的神庙遗迹。

艾尔海森倒不在乎坎蒂丝的私心质疑，倒不如说，能赚到这么一位谙熟地理的护卫，他还伺机给猫递了一个“干得好”的眼神呢。

有这么一位能力出众的护卫陪同，一行人/猫当然顺风顺沙地到达了神庙，连只杀虫都没碰到。

他们站在沙丘上，坎蒂丝正欲同艾尔海森和瑟瑟作别。

她虽然仍不信任艾尔海森养猫的能力，但欣慰地发现猫能够自己把自己养得很好。

她才要开口，就听到猫用她几日下来仍未习惯的清灵语音出声——

“艾尔海森，我记得你说过，卡维不忿你依然不愿同他合作研究，怒而独自跑到沙漠南岸画图？”

“我是说过，怎么了？”

“坎蒂丝，我记得你说过，迪希雅接了一个大额单子，护卫商队穿渡沙漠西边得海峡？”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瑟瑟站在沙丘最高处，猫眸细如一线，锐利的目光穿过飞扬的沙幕，向着一个方向望去。

“按照你们所说，朝我们走来的那两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