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过去，曾经无比介意的“走后门”事件，汤沐也已经能坦然说出口了。

像是被这个问题提醒，他目光闪烁，眼神不自觉瞥向身边人。

那样子仿佛是有话想问，嘴合了又张，但最后还是被汤沐咽了回去。

还是以后再问吧。

桌上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倒是钟老师先笑了起来，解释道：“小汤的妈妈是我高中同学，而且还是前后桌。”

他的语气还有些怀念。

“那个时候我家里穷，经常吃不起饭。小汤的外婆当时是教导主任，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就经常叫我去她家吃饭。”

汤沐有点惊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也没想到钟老师会说得这么深入。

很快，话题又转向了钟老师的求学之路。

钟老师是典型的寒门学子，大家也都都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碰杯庆祝一下。

话题转走后，汤沐专心吃饭——又吃得满嘴是油。

他想抽张纸擦擦嘴，结果张望了一下，发现纸抽在大圆桌的另一头。

就在汤沐犹豫要不要动手转桌的时候，旁边突然扔来一包纸巾，正好砸进他怀里。

他偏头一看，就间路亦雪正优雅地啃着炸排骨，拿着筷子的姿势标准，盘子里干净整洁。

汤沐撇撇嘴，心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抽出张纸，刚沾上嘴想要擦擦，结果一闻到味道瞬间痛苦面具。

大概是这包纸在路亦雪的兜里放太久了，已经被路亦雪身上的香水沁入味了。

那味道闻着清新好闻，但是擦在嘴上就有点别扭了。

汤沐快速擦完，凑过去小声抱怨：“你的纸！都是香水味！”

路亦雪放下排骨，啧了一声：“让你擦嘴，又没让你吃纸。”

他嘴上嫌弃，却直接伸出手，把桌上的转盘转了大半圈，中间有人夹菜还停停顿顿了半天，最后顺利把纸转到了汤沐面前。

路亦雪猛抽了两张塞到汤沐手里，依旧语气嫌弃：“吃这个，这个没味。”

汤沐接过路亦雪塞过来的纸，又细细擦了遍嘴。

潘琳就坐在汤沐旁边，把两个人的打打闹闹都看在了眼里。

看他俩吃得这么香，她也夹了块炸排骨到盘子里。

上面沾着不少辣椒碎，潘琳边用筷子扒拉边吐槽。

“你俩是小学生吗？怎么天天打情骂俏。”

那语气自然流畅，不像是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但是旁边坐着的两人，闻言直接哑火。

汤沐掏出手机，默默低头快速百度——打情骂俏，指男女间假意打骂玩笑，互相调情。

他警铃大作，这是......被潘琳发现了吗！

可是他还没确定喜不喜欢路亦雪呢！

汤沐快速伸手抽了几张纸，假装礼尚往来，一股脑地都塞进路亦雪手里。

“你也吃你也吃。”

路亦雪：“......”

——

过完这个学期，年后就有好几个研究生要离开这个课题组，迈入社会开始工作。

饭吃到后半程，钟老师起身带着大家碰了个杯，没说什么啰嗦又不切实际的官话，就简单祝他的学生们学业顺利，毕业顺利，工作顺利。

桌上不光有饮料，桌下还摆着一打啤酒，钟老师还带了从家里拿来的红酒。

但也并没有什么强制的劝酒方式，大家都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汤沐本来喝的是雪碧，但是喝了一会儿，觉得碳酸饮料有点影响他干饭。

他低头看着桌下的啤酒，有些蠢蠢欲动。

纠结了也就半分钟，汤沐直接拿起了一瓶，边找开瓶器边问路亦雪：“喝吗？”

路亦雪摇摇头，他筷子已经放下很久了，像是吃饱了，但手却不自觉地摸向裤子口袋。

汤沐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路亦雪烟瘾犯了。

这桌子不小，但十几个人围着坐，座位之间还是有些紧凑。

他主动起身给路亦雪让出通道，路亦雪摸出烟和打火机，就侧着身出去了。

汤沐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的啤酒，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然后下一秒就被苦涩味道冲得小脸一皱。

他自认为酒量一般，也始终算不上爱喝。

别人形容啤酒的味道，会说醇厚、爽口、有着麦芽的香气，汤沐却只能尝出苦和怪。

但这也不影响他乐此不疲地尝试，同学聚会之类的场合总是第一个提出喝酒的那个。

就算味道苦涩，也大杯大杯地往下灌。

好像只要爱喝酒，就可以算作一个成熟的成年人。

汤沐喝着喝着，突然想到了之前的问题。

路亦雪出门抽烟再回来需要一点时间，但他还是赶紧凑到潘琳旁边，小声喊道：“学姐。”

潘琳正端着红酒杯优雅的品酒，简单嗯了一声。

意思是让汤沐接着往下说。

汤沐小声问道：“你知道路亦雪为什么大二就来做实验吗？”

刚才他被问到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潘琳是在这个课题组待得最久的老人了，一定知道答案。

但是潘琳却没像汤沐想象中的那样，直截了当地回答，反而是想了许久。

杯中的酒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摇啊摇，荡出一层紫红色的波浪。

“快告诉我呀。”汤沐怕一会儿路亦雪就回来了，继续催促地问道。

但其实他也说不上为什么那么怕路亦雪回来，明明光明正大地问路亦雪也是可以的。

“好像是......想出国读研？潘琳努力回想了一下，但记忆还是很模糊，语气也不是很确定，”本科有科研项目，文书应该会好看一点吧。”

汤沐却直接愣住了。

出国......读研......

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

汤沐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好像只剩下这两个字在往复循环。

原来是要留学啊。

汤沐迷茫地环绕了下四周，有点不知道要做什么，之后下意识倒满了眼前的杯子，食不知味地仰头喝了一口。

突然他想到了高考结束班级聚会的时候，那些哭着笑着，冷战是或过于黏糊的情侣们。

——

路亦雪这根烟抽得不久，但是一来一回的路程有些远。

等他散了味道回来，大家已经都吃得差不多，准备散了。

他一进门就开始找汤沐的身影，但是一眼望过去竟然没看到。

路亦雪思考汤沐是上厕所去了，还是扔下他提前走了的。

结果刚一走近，就看到碗筷被拨到一边，汤沐就趴在桌子上，因为矮着身子所以才没被看见。

桌上和碗筷一起的，还有三个空啤酒瓶。

路亦雪皱起眉，凑过去轻拍了下汤沐的肩，汤沐始终没有反应。

他望了眼四周，坐在汤沐旁边的潘琳应该去结账了，桌旁没有她的身影。

路亦雪只能问又隔了一个位置的学长，指了指汤沐问道：“他怎么了？”

学长摇摇头：“不知道啊，好像是喝多了？”

钟老师也穿起外套，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还非常担心地看过来，嘱咐路亦雪一定要把汤沐送回宿舍。

路亦雪点点头随便应了两句，让钟老师放心。

路亦雪在旁边静坐半天，时不时拍了几下，但始终没把人拍起来。

他叹了口气，这次直接用了点力气，把汤沐拽了起来。

汤沐这才被拽醒，勉强直起身迷迷糊糊地看向路亦雪。

喝了酒，他脸色通红，连嘴唇都比平时艳丽得多。

路亦雪拽着汤沐的手一顿，下意识想要别开眼神，又觉得没什么好躲的。

他直接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汤沐磕磕绊绊地起身了，像是想用行动证明。

“能啊，就是......就是有点晕。”

行，醉了。

路亦雪得出结论。

他直接架着汤沐的一只胳膊，带着人慢慢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