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今晚的那些时候一样，汤沐没问为什么就直接伸出了手。

随着他的动作，一小节手腕也从毛衣里伸了出来。

路亦雪也只握住了那一小节手腕，并没有去牵那只手。

汤沐喝了酒，体温比平时要高。

路亦雪骑车迎着风，手则是更凉。

他的手刚一握上，汤沐就像被冰到，忍不住闪躲了一下。

但路亦雪却握得很紧，没给他逃脱的机会。

就这样被牵着汤沐，走过了那段透明廊桥。

汤沐没有像缆车上一样闭眼，他没有低头往脚下看，就一直盯着路亦雪的背影，盯到出神。

然而几米的距离，转眼就到了尽头。

尽头的门正如汤沐之前望着的那样是虚掩的，甚至没有和四楼一样的挂锁，像是等待人去探索。

路亦雪这次没等汤沐，直接动手推开了门。

汤沐跟在身后，也走了进去。

门里和食堂一样没有开灯，但是充沛的月光足以让他看清这里的全貌，因为这是一处开放的平台。

准确来说，是面积不小的大露台。

三边用栏杆围了一圈，角落堆放着一些杂物，细看会发现甚至还有个马路边经常能看到的垃圾桶，不过整体来说还算干净。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正中摆放的秋千摇椅，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汤沐先走到栏杆处望了望，然后发现对面那座眼熟的建筑正是刚才所处的食堂，他瞬间明白了这里是哪里。

食堂对面就是活动中心，两栋楼高度相仿，之前走过的透明廊桥应该就是两座建筑的连接点，他们现在应该就在活动中心的某个露台上。

栏杆旁的风很大，揭开了谜题，汤沐立马跑到了摇椅旁。

先是摸了摸半天，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然后随便擦了两下就兴奋地坐了上去。

他没有再问为什么，但也猜这就是路亦雪带他过来的原因——吹吹风，透透气。

汤沐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看着路亦雪倚在栏杆上点了根烟。

风吹起他的外套，又拨乱他的额发，看起来散漫自在，又像是无拘无束。

汤沐突然想起了从潘琳那得来的答案，明明不想问，但还是被没散去的酒意催着，忍不住问了出口。

“路亦雪。”

他先是轻轻地喊了一声。

路亦雪抖着烟灰的手顿了顿，随意的嗯了一下，像在回应。

汤沐沉默片刻，才继续往下说。

“你毕业之后......想做什么呢？”

路亦雪像是被他问住了，抬手又抽了两口。

在他还没回答的这十几秒里，汤沐却想了很多。

或许是被这段时间的亲密无间和形影不离冲昏了头脑，让汤沐忘记了，人生本就是条单行路。

他为这短暂的交集沾沾自喜，却忘了相交的两条线终究只会越走越远。

不管路亦雪是要留学还是怎样，三年过去，毕业之后，他们本就会分道扬镳。

就像他曾经喜欢过的英语老师，早就忘了对方的长相。

就像他曾经心动过的女同学，如今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汤沐忍不住望向路亦雪，所以有一天，他也会忘记路亦雪吗？

还是和过去的那些人一样，彼此成为了躺在微信好友列表里，只会逢年过节群发一些祝福消息的那种存在。

路亦雪走到角落，在垃圾桶上按灭了手里的烟，才缓缓开了口。

“大概是......会继续往下读吧。”

他高考算考砸，但也不算考砸。

毕竟任谁在高二叛逆一年，最后也很难考一个很好的大学。

班里大多数人都是调剂来的物理系，可是路亦雪的专业是他自己选的。

说得俗气一点，他的确有个物理梦。

汤沐晃啊晃，就是没再接着问，或许是不敢接着问。

他预想过这个答案，但真正听到路亦雪说出口，还是觉得吊着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已经忘了刚才想要说什么话，又晃了半响才再次开口：“帮我推一下……推一下秋千。”

路亦雪又点了一支烟，才走到秋千摇椅后随便推了一把，边咬着烟边问：“你是小孩子吗？”

明明说着嫌弃的话，但他语气却很温柔。

说完路亦雪自己都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就是因为觉得汤沐像小孩子，才会大半夜带他来坐秋千。

只是没想到，汤沐也应下了：“对，我就是小孩子。”

小孩子可以不长大，也可以永远不说拜拜。

像是突然变得任性，他还嫌路亦雪推得太轻，忍不住催促道：“用力点，用力点推啊。”

路亦雪没听他的，还是那么轻飘飘地推。

汤沐用力地摆摆腿，像是在表露不满。

突然，耳边传来反问声，那声音又低又沉，问得却又轻又短。

“那你呢？”

汤沐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路亦雪在问什么，路亦雪只能重复了一遍。

“那你毕业之后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汤沐努力地想了很久很久，久到路亦雪一根烟再次染尽。

他最后垂下了头，好像无力承受这个问题，沉默片刻才吐出了一句：“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是一个被从小问到大的常见问题，但汤沐始终找不到答案。

他仿佛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人，得过且过地活，就算未来是迷雾，他连设想都懒得去想。

像他这样的人，的确永远都跟不上路亦雪的脚步。

明知这是自怨自艾，但汤沐还在陷在这种情绪里无法自拔。

直到突如其来地问句打破了他的思绪。

“要来一根吗？”

路亦雪甩出了一根烟，伸手递到他耳畔，像是肯定汤沐一定会接下。

每次路上，汤沐都会嚷嚷着也要一根试试，然后就会被路亦雪用一颗糖堵上嘴。

但是这次，汤沐盯着路亦雪指尖看了好一会儿，却一反常态地摇了摇头。

不适合的东西，还是不要去尝试的好。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路亦雪抽着烟时不时推几个秋千，汤沐低着头晃来晃去。

或是气氛太沉默，汤沐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你今天......抽了好多烟。”

路亦雪又掐灭了一根，没有隐瞒的意思：“家里有事，烦。”具体什么事，却没往下说。

汤沐默契地没有问，他伸出腿使劲蹬了两下用力地晃了晃秋千。

等到秋千慢慢停下后，他也像是彻底满足了，主动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是汤沐走在前面。

他依旧摇摇晃晃，也依旧害怕透明的廊桥。

但他始终抬着头盯着前方，只是这回眼前没有熟悉的背影。

就像预想中的独行未来，没有路亦雪的那种，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了四楼的楼梯口。

他们来的时候是迎着月光，就算暗了点也依旧能看到台阶。

下去时却是背着光，看不到一丝光亮。

一直默默跟在汤沐后面的路亦雪突然伸出手，他没说话，但汤沐就会意地把手伸了过去。

手腕再次被握紧，这是这次握住他的手没有那么凉，反倒是紧了些。

路亦雪就这样一手扯着汤沐，一手扶着侧边把手。

他正要走下楼，身后人却突然抽离了手腕，顺势握住了路亦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