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从楼梯下来，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一楼的桌游台旁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手里捏着牌，有的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有的神情严肃地盯着对方。
路亦雪眼睁睁看着汤沐兴冲冲地跑过去，然后又悻悻了走了回来。
他在楼梯上远远扫了一眼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汤沐不会打UNO。
二楼爆发出一阵笑声，汤沐的注意瞬间被转移，又啪嗒啪嗒地上了楼，木质的台阶都被他踩出吱呀声，带动起欢快的风。
路亦雪轻轻了叹了口气，他本就在楼梯上，直接转了个身跟了上去。
刚上二楼，就看到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比楼下打UNO的气氛还要热烈。
汤沐凑过去，略浅的发色被暖灯光映出一片光晕，小脑袋瓜探前探后的，却不知道该看谁。
直到眼神扫到人群旁的李凌凯，赶紧抓着人问道。
“你们在干嘛呀？”
路亦雪刚踏上二楼，就听见汤沐清脆的尾音。
他听着觉得好笑又可爱，故意坏心复制了下，也问向还在和别人说话的李凌凯。
“问你呢？在干嘛呀？”
李凌凯瞬间一个哆嗦，像是吃了什么坏东西，惊恐地看了路亦雪一眼。
“在说去超市采购，班长愿意出多少班费。”
旁边站着的女孩给快言快语地解了答，说完还问向汤沐。
“你要去吗？现在七个人，正好两辆车多一个空位。”
汤沐想了想，摇摇头笑着婉拒了。
他现在连人名都认不全，一起去购物那可太容易尴尬了。
而且……只有一个空位了。
他偷偷看向路亦雪，结果眼神刚移过去不过半秒，就被抓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路亦雪难得没有逗弄他，反而是笑了一下。
那笑容弧度不大，不过是嘴角微微翘起，却显得极其温柔。
眼中好似蔓延着星星点点的光，把他的心都一起照亮。
汤沐不自然地移走目光，假装在认真听周边人讨论买什么，但精神极度紧张，努力捕捉身边任何一点的细微声响。
心里还在忍不住嘀咕，这就是八百八十块钱的待遇吗？
真的好值。
人群热热闹闹地讨论了好一会儿，汤沐明明站在中间，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满脑子都是路亦雪刚才的笑，光明正大地发着呆。
直到人群彻底散掉，该采购的去采购，该玩的下楼玩。
只留了刚结束发呆的汤沐，和一言不发却始终伫立在他旁边的路亦雪，以及一位不知名大厨。
汤沐好奇地探过头，往厨房里看了两眼。
这栋小别墅的厨房格外小，只有一个狭窄的长方形空间，横着勉强能站四个人，竖着也只能容纳一个半。
看起来大厨也非常嫌弃，直接在厨房外的空地摆了个长桌，上面摆好了菜板和刀具，大概是想当做临时的流理台。
“唔......”汤沐看着眼前这个有点眼熟的男生，努力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放弃称谓，“你准备做什么啊，我来帮你吧。”
路亦雪根本想都不用想，就猜出了汤沐的窘迫，跟着问道：“我们帮你洗菜吧，任驰潇。”
汤沐面上显露出一丝惊喜，嘴上迅速附和：“对，我也会洗菜！”
心里却在疯狂地哦哦哦哦，原来大厨叫这个名字......
购物小分队刚刚出发采购，但临时流理台旁边的地上就摆着两个大塑料袋。
汤沐问了才知道，这是来之前李凌凯在app上订的菜，简直是人民的好班长。
路亦雪挑了几个一定会用到的菜，占据了右边的洗碗槽。
汤沐则是自告奋勇，开始刷碗。
这里的厨具都是别墅里自带的，用之前都要仔细消毒清洗。
三个人边干活边聊天——其实只有两个。
任驰潇说着电饭锅倒是从某个男生宿舍里直接拎过来的，还有人要带小电煮锅，被他直白婉拒了。
汤沐在旁边听得哈哈直笑。
他手上是沾满了泡沫的家务手套，还是路亦雪在购物袋里翻出来递给他的。
他这么一笑，气流带动泡沫，直接被吹飞到了他脸上，还殃及了旁边的路亦雪。
路亦雪不甚在意地重新洗了一遍手里的土豆，把泡沫仔细地冲干净。
等他想要拿起下一个，余光扫过旁边时，才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路亦雪目光凝在被汤沐洗成泡泡浴现场的洗碗槽上，久久无法移开。
过了一会，他才幽幽问道：“你放了多少洗洁精？”
“多少洗洁精......”
汤沐盯着一旁有点瘪的洗洁精，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大概就......噗嗤噗嗤挤了四下？”
说完，还拿起洗洁精示范了一下，又往洗碗槽里噗嗤了一下。
“别！”
路亦雪赶紧扔下手里的土豆，出手阻拦。
“可别噗嗤了，一会二十多个人都被你毒死了。”
“啊......”
汤沐左手还捏着个舀满泡沫的勺子，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愧疚，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我放多了吗？”
路亦雪点点头，把汤沐指派过去洗土豆和辣椒，他来接手这一池泡泡浴。
路亦雪经常一个人在家，一个人的碗筷也没必要用洗碗机，直接上手洗两下就完事了。
大概是熟能生巧，等他洗好又擦干了这些碗盘，汤沐还在洗胡萝卜。
那动作十分粗鲁狂暴，又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路亦雪盯着看了一会儿，嘴唇越抿越紧，视觉带动神经，让他感到一些难言的疼痛。
“行了，别洗了。”他一把抢过胡萝卜，不愿再看这诡异场景，“够吃了。”
“哦。”
汤沐看了看刚洗了一根的胡萝卜，也没问为什么，直接乖巧地摘了手套。
下一秒又给自己找了新的活，十分积极主动地想要劳作。
“那我煮饭吧！我看到袋子里有大米。”
据说大米也是从某个宿舍拿的，简直魔幻至极。
路亦雪不放心汤沐自己煮饭，但又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就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
他打定主意一旦看到什么危险操作，就及时制止然后接盘。
大米就那么带了一小袋，浪费几次就没得吃了。
不过观察了一会儿，他渐渐放下了心。
汤沐那句会刷碗大概率是假的，但是会煮饭貌似是真。
像模像样地用电饭锅的量杯舀了三杯米，然后加满水，精心淘洗，再冲水，再淘洗。
疯狂冲水，疯狂淘洗。
除了洗的次数有点多，其他没什么问题。
汤沐今天穿了件黑灰拼色的拉链卫衣，沉闷的颜色却衬得他面色格外白净。
领口宽松，留出小半截脖颈。
袖子也不是收紧的设计，汤沐每淘两下米就要往上蹭一下袖子，但也无济于事。
袖口一直沿着手臂缓缓下滑，没一会儿就洇湿了一块。
就在他被这袖子弄得烦躁不已时，路亦雪突然出了声。
“手伸出来。”
汤沐洗得专心，闻言愣愣抬起眼，像是没反应过来路亦雪说了什么。
但也不需要要他反应，手就被扯出了洗碗槽。
路亦雪扯得粗暴直接，挽袖子的动作却轻柔细致。
胳膊被固定在前，汤沐的视线无处安放，自然地落到了路亦雪身上。
宽大的袖口被抻平，路亦雪不可避免地摸到那块濡湿布料，眉头好似轻微颤动了那么一下。
他一层层地往上卷，最后把它们固定在肘弯。
路亦雪微低着头，浓密的睫毛随着目光垂落，光影打在眼下，眼神无处探查。
汤沐看不真切，但直觉却告诉他，那眼神大概是平静的，温和的。
就像下车时的那句会下雪，柔柔地飘到他耳边，像是怕惊扰他的安定。
可路亦雪总是坏的，冷的。
就算是对他好，也要裹上一层逗弄的皮，嘴硬心软，面冷心热。
这么直白的温柔，反而让汤沐惴惴不安。
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亦或是马上要离开，在用这温柔填补些什么。
留学两个字再次撞进了汤沐的脑海，撞得他慌张不已。
“我……”汤沐匆忙地伸出手，像是急迫地也要为路亦雪做点什么，“我也帮你卷起来。”
说完就挣脱束缚，去扯路亦雪的袖口。
“别。”路亦雪试图伸手挡下。
动作交错间，却直接握上那只还带着水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