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触碰，路亦雪只觉得好凉。

汤沐在路亦雪伸手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妥。他手上还沾着水，差点就弄湿了路亦雪的袖口。

冬天的室内，就算空调再大，湿哒哒的袖子也会让人皱眉。

他动作慌乱地往后扯回手，路亦雪也跟着轻轻松开，但却在双手即将滑开时，回过神一般地下意识收紧。

路亦雪握得很紧，还没等汤沐细细体会是疼还是麻，他就彻底松开了手，交代道：“不用再淘米了，直接煮吧。”

说完就拿起装满菜的篮子，转身出了厨房。

汤沐愣愣地点头，点完了才意识到路亦雪已经看不到了。

他侧着身蜷了蜷刚被攥紧发红的指尖，犹豫了下，伸出另一只手去测了测电饭煲内胆里水的高度。

——

二十个人吃的饭，必定不是任驰潇一个人就能做完的。

主菜还是火锅，购物小分队的任务也是买火锅用的半成品。

任驰潇做的这些菜就属于锦上添花，不过份量肯定不够分，能不能吃到就看缘分。

等汤沐按下了电饭煲的开关后出来，就见路亦雪和任驰潇各拿了把菜刀在楼梯口前的桌子前切菜。

听声音气势十足，看质量却良莠不齐。

汤沐走到在二楼的栏杆旁往下望了望。

玩桌游的已经换了一批人，旁边的房间也传出吵吵嚷嚷的吵架声，听内容大概是在胡了几番上没达成一致。

汤沐大半个身子都倚在栏杆上，顶灯侧着打过来，照亮他的小半张脸，像是文艺片中的忧郁男主角。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眼神飘忽地站了很久，也看了许久。

仿佛是被路亦雪那一握抽走了心神，楼上楼下的氛围再热闹喧嚷，却也唤不醒汤沐半点情绪。

复杂情思像是织成了网，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直到隔壁房间不知道谁的麻将落地，发生刺耳噪音，汤沐的目光才缓缓聚焦，最后凝在了被挽起的袖口上。

汤沐突然觉得，喜欢一个人，好像让他没那么快乐了。

他默默地走回到了简易流理台边上，又去大客厅里搬了个椅子坐下，撑着下巴看两个人切菜。

任驰潇竟然真的是个大厨，他人有些微胖，个子也不高，但是切起菜来风驰电掣，拿刀的那只手甚至舞出了残影，刀锋冒着寒光，光是看着就让汤沐胆战心惊，下意识蜷起了手指、

路亦雪就要慢上很多。

他垂着头，从汤沐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他严肃的目光和微皱着的眉。

每次落刀都好似在仔细辨认，看起来生疏又谨慎，切出来的成品也不是那么好看。

汤沐看着看着，忍不住有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路亦雪仿佛听到了汤沐的心声，每次都会及时分出目光来制止住他。

汤沐只能老老实实地做着，听着嘈杂错落的切菜声，心中却一片寂静安宁。

刚才的那点不快乐，好像跟着消散了不少。

玄关风铃响起，传来汤沐坐在二楼，都感觉到突然涌入的风——是李凌凯带着采购的人回来了。

木质台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每个人都拎着个大大的购物袋，但都步伐轻快地跑了上来，像是要给大厨展示都买了什么。

可他们并没有展示，只是大声说着我们回来了，一股脑地扔下袋子，然后就热热闹闹地，比刚才还要步伐轻快地跑下了楼。

转瞬之间，人潮褪去，依旧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厨房忙活。

汤沐有些不满，但又别扭地觉得这样也很好。

切好了配菜，任驰潇进厨房开始忙活。

路亦雪不会做饭，除了切菜没什么再能帮上忙的，直接洗了手，准备带汤沐去玩。

尽管他觉得这轰趴无聊，没什么可玩的，但也不想让汤沐就干巴巴地坐在这里陪他。

他刚要开口，厨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怪叫——是在炖红烧肉的任驰潇。

“老抽！他们没买老抽！他们买了两瓶生抽！！！”

汤沐正在扒拉购物袋里的零食，闻言迷茫地抬起头，下意识地说道：“我去帮你买吧。”

虽然他也不知道，老抽和生抽.....有什么区别。

——

离别墅不远处就有个便利店。

汤沐说他去，路亦雪没吭声，却自然地跟上了。

别墅区内都是平整的沥青马路，汤沐踩在坚硬的地面，呼吸着潮湿的空气，他莫名像解开了封印，心情都跟着荡漾开朗了许多。

他边往前走，边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路亦雪。

路亦雪任他打量，有点老土地双手插着兜，仿佛在跟汤沐比谁更悠闲。

汤沐收回目光，轻咳一声，装出不满的语气。

“你怎么不戴围巾呢？那可是我送你的。”

不仅没带，连外套都没穿，薄薄的卫衣像是风一吹就透。

路亦雪继续悠闲地往前走，语气散漫，动作随意，根本没把汤沐的质问当回事，回答得也很敷衍：“不冷啊。”

“不冷？”汤沐也是闲着没事，小学生一样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其实根本没怎么过脑，“不冷你今天还带围巾？”

路亦雪却真就被他问住了，表情沉了沉，好一会儿才悠悠吐出一句，当时冷，现在不冷。

好。

就当汤沐信了。

——

便利店离别墅不远，走了不过七八分钟，就看到了路边亮着的门牌。

那是一家连锁便利店，和汤沐见过的其他家一样干净明亮，就是面积不大，甚至狭小。

收银员在柜台后整理着关东煮，门口悬挂感应器发出'欢迎您来'的温柔电子音。

汤沐目的明确，踏进门就开始直奔日用品区——来的路上他已经百度明白什么是老抽什么是生抽。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一个货架看过去，汤沐还真在角落里找到了一瓶老抽。

等汤沐抱着老抽站起身，已经看不见路亦雪了。

准确来说，是只能看到个脑袋顶。

近人高的货架彻底挡住了路亦雪，汤沐好奇地凑过去，就见他神色认真地在挑选什么。

冷气幽幽，那是一排冷藏货架。

听到汤沐过来，路亦雪没有转头，只是轻轻问了一句。

“喝吗？”

面前货架上有水有酒有饮料，五颜六色花花绿绿。

路亦雪没说喝什么，但汤沐瞬间懂了。

他突然想起了喝醉后在食堂的夜晚，路亦雪背着他，说下次带上我。

今天好像就是那个下次。

汤沐快速地扫视了一圈，最后指着一个电视上经常能看到广告的牌子。

“这个吧。”

没等路亦雪伸手，他主动从货架拿了两罐下来。

拿完觉得不够，才转头去问身边人。

“你能喝多少？”

“那你又能喝多少？”

路亦雪没回答，倒是反问了回来。

汤沐打量着眼前这细长的易拉罐，脑内卷起头脑风暴。

一瓶玻璃瓶装的啤酒，等于二罐这样的易拉罐装。

很快，他信心满满地给了个数字——六罐。

路亦雪没想过质疑，只是简单嗯了一声。

然后把那两罐从汤沐怀里拿出来放回货架，紧接着在货架下方直接拎了两提去结账。

回去的路上，汤沐还在心里偷偷地算。

两提，12罐，一人6罐，应该没问题。

回了别墅，一楼还在热热闹闹地玩桌游。

已经从UNO变成了狼人杀，但汤沐已经没了加入的想法。

通往地下室的门开着，隐约还能听到飙高音的嘶吼声。

路亦雪拎着啤酒大步向前，路过二楼时没有丝毫停留，而且直接上了三楼，把两提啤酒放在了某个小房间的角落里。

汤沐拿着生抽跟在身后，一声不吭地默认了路亦雪的小气行径。

二楼放着成箱的饮料，虽然没有酒，但总归是不缺这一口喝的。

这是他和路亦雪的约定，也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