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愁算是蹦蹦跳跳离开教学楼的,轻快得像是脚底踩了风。
他的身影在斜阳下拉出细长的影子,像一尾被放生的小狐狸,摆脱了临时笼子似的课堂束缚。他的目标十分明确,青叶城西食堂的Banh Mi,今天他想吃牛肉的。至于佐佐木先生辛辛苦苦准备的爱心便当,藤原愁则潇洒地甩甩手,选择让岩泉一大口大口吃掉。
藤原愁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今天心情竟意外地不错。
明明不过是临场脱逃,演了一场“壁咚苦情戏”,但回味起来却像是偷偷点燃了一根火柴,在对方胸口留下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印子。
很纠结,很复杂,藤原愁像是小孩子一样努力向别人证明自己根本不在意一样,其实内心care极了,暗暗希望那人会在意,那人会记住,那人会不开心呢。
“嘁,真讨厌呢。”藤原愁轻声嘟囔,却越走越快,像是想甩开那点偷偷冒头的甜。
说到底,藤原愁和及川彻本质上也都不过是孩子,挂着伶俐又世故的面具,却总在意料之外的地方露出破绽。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孩子的心态不过如此。
一个是用嘴皮子撑起世界的外强中干,一个是靠撒娇捏造秩序的作精本精。
这点在傍晚青叶城西排球训练赛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又miss了哎,小藤原你确定你不是暗恋对面的花卷所以才故意托球托偏的吗?”
“哇哦,这托球角度真新颖,完全没见过!感觉直接去打全国赛都绰绰有余啊。输掉绰绰有余!”
“好担心呀,要是下周和乌野练习赛时小藤原还上场打二传的话,那可真是……”及川彻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祈祷,“神啊,请赐予我强健的脚踝和复查顺利通过的报告……”
藤原愁咬牙切齿地抬头,口罩下脸色涨红。他本来就因为口罩呼吸不畅,这会儿听着场外“嘎嘎嘎”的冷嘲热讽,整张脸都写满了“想杀人”。
至于藤原愁为什么还能死皮赖脸地蹭上二传位置,外人不知,但球队内部都心照不宣:除了“哭给你看”的演技外加“死也不换”的执拗,最主要的原因是,入畑伸照教练对藤原愁的执念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总觉得这孩子的任性里藏着点什么,也许只是还没找对节奏。
毕竟偶尔藤原愁和岩泉一配合的话也会有浓墨重彩出乎意料的表现。
不过目前来看,成效……确实堪忧。
完全是偶然随机事件。
“砰!”藤原愁一记大力托球,排球飞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漂亮地偏离轨道。
队友们动作一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格,集体仰头目送那颗球越飞越远,然后精准坠落——方向直指场边那张长椅,目标锁定:及川彻的脑袋。
而此刻的及川彻,还陷在他自己的小世界里,满脑子是医生那句“复查后再定是否能上场”。
那场和乌野的练习赛,是他策划许久的“复仇战”,怎么能不见面呢?小飞雄酱!
很巧的是及川彻复查的日子正是他期待已久和乌野的练习赛,及川彻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上场。
结果,当他终于意识到天外飞球砸来时——
“呃哇啊啊啊!!!”
身体下意识往后一倒,整个人翻了过去,好在一旁的入畑伸照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衣领,把他们青叶城西的宝藏队长从头破血流的命运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谢谢教练,救了我一命。”及川彻一脸后怕地喘着气,发型都乱了。
而此时,岩泉一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倏然从球场飞奔过来,一把将藤原愁送出的“死亡球”勉强救回,松田一静抓住机会一击得分。全场松了口气。
——毕竟二传是藤原愁的时候,每一分都弥足珍贵。不是说别的时候不重要,只是藤原愁二传身份上场时的每一分都带着“赌命”的浓度。
“得分!”场边欢呼声响起。
可藤原愁的脸上却没多少喜色。他张着嘴,嘴角下撇,眼神里写着“遗憾”。
岩泉一站在他身后,早已看穿一切,一掌拍在他背上,“别乱托球!不是每一次我都会出现在你的球路上的!”
藤原愁佯装跪倒在地:“啊——我受伤了,藤原选手此刻感受到了来自异世界的恶意……初号机!在哪里!绝美小帅哥在线呼唤初号机噻!”
入畑伸照已经扶额叹气:“……你下来吧,重伤的,换人。”
藤原愁屁颠颠跑去长椅后站定,乖巧得像刚出锅的包子。
沟口贞幸侧身看了他一眼,手指点了点记分板:“下一场你打MB,二传你被罢免了。”
“哈?”藤原愁脸上瞬间变色,整个人从颜色饱和到蒙上灰度,像是被人从阳光下拽进了地下室“库洛里多请赐我力量!”
等藤原愁再次上场的时候,脚步明显不稳,有些踉跄。
他皱着眉,像是刚经历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战斗,腰侧一抽一抽地疼,连步伐都比平常轻了一拍。而不远处的及川彻也好不到哪里去,正一手捂着头发,脸上的表情僵硬又咬牙切齿,整个人像是刚刚从理发店和按摩店被同时坑出来的客户。
——两败俱伤,战果惨烈。
几分钟前,趁着沟口贞幸和入畑伸照在场边交谈、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这边时,藤原愁和及川彻悄无声息地打响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及川彻先手发难。他佯装伸懒腰,动作流畅自然,像极了认真拉伸的模范队员。可下一秒,右手顺势一落,指尖仿佛定位了似的,精准地掐住了藤原愁腰侧的软肉。
“……!!!”
藤原愁身体猛地一抖,差点没原地跳起来,脸色瞬间涨红。他那块腰侧本来就敏感,加上今天穿的是薄训练服t恤,根本挡不住这种突袭攻击。
他强忍住爆炸冲动,面上装作毫无波澜,心底却早就列好了反击清单。于是他迅速调整呼吸,从容不迫地绕到及川彻身后,眼神弯弯地一笑,做出一副“我和前辈关系超好”的模样。
他先是悄悄薅了一把及川彻的头发,还挑的就是那一小撮精心打理、早上喷了三层定型喷雾的“重灾区”。
那一下不轻不重,却足够把发型薅得乱七八糟,恶意满满地制造了一块毛刺。
及川彻头皮一紧,瞬间转头瞪他,可藤原愁早就表情管理上线,笑得乖巧又无辜,还顺势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前辈~冷静点嘛~”
语气轻柔到不行,但手下的动作却极为恶毒。
他的十指缓慢下压,毫无预兆地掐住了及川彻的斜方肌。那一块肌肉因为长期负荷训练而极度僵硬,从来没好好放松过,碰一下就痛,更别说藤原愁此刻这种“狠劲儿带拧劲儿”的揉法。
及川彻冷汗都要冒出来了,牙关咬得死紧,却碍于众目睽睽不能乱动。他只能抬起手,搭在藤原愁手背上。
藤原愁本来还想害羞一下的,以为及川彻偷摸自己的手来着,以为及川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为及川彻要和他自己坠入爱河了什么的。
看来是他藤原愁误会了。
因为下一秒,那只落在他手背上的手,指尖毫不留情地一掐——
藤原愁一步一趋地走向排球场,脚下踩得不快,像是怕踩碎了什么刚刚拼好的东西。训练馆内灯光明亮,地板反着光,一道道白线切割出整齐的边界,他顺着那线走,像是在默默将自己重新拼贴进这场比赛中。
因为是第二场,双方已经换了场地。对角线的景色翻转了,观众席也更靠近些,一切都像是刷新了页面,唯独某个身影还站在原地未动。
岩泉一就站在那边,训练背心贴着肩膀,身姿笔挺。他没有喊,只是抬起一只手,掌心稳稳地朝藤原愁伸出来。
那是一种不加修饰的肯定。
藤原愁眨了下眼睛,像是确认对方真的在等自己,然后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他小跑了两步,脚尖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急促声响,两只手准确地和岩泉一击掌。
“加油。”岩泉一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平静,却带着一丝从骨子里生出的信任,“上一场的几个球托得还不错。”
藤原愁笑弯了眉眼,那种笑意从眼角漫出来,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期待的许可。他没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怕声音太大,会把心里的那点得意震散。
而真正上场之后,藤原愁的存在,让整个场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打的是MB,副攻位置,本不应是一个舞台感如此强的位置。可藤原愁站在那里,站在发球线后,身形细瘦,眉眼藏着光,周身却有种隐隐的锋锐感。
他的发球带着压迫感,那不是力量型选手的一板重击,而是一种节奏上的狡猾。像是话还没说完就先扔出一颗谜语,把接球方晃得措手不及。
他曾经认真观察过宫侑的跳发,在训练结束后偷偷看过视频无数遍,在镜子前比划手腕动作,在床上闭眼抱着汪桑,默念那节奏感。
此刻,他站上发球线,手指扣紧排球,默念着:“一、二、三。”
跃起。
发力。
飘球。
球划出一道干净的弧线,像是从空气中抽出一丝涟漪,轻巧却藏着杀机。
藤原愁落地那一刻,嘴角一扬,沾沾自喜地挺了挺胸,那一球的出手感太顺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学会了“十乘十”,完全复刻宫侑的节奏!
甚至,或许有一瞬,自己比宫侑还聪明一点点?
而比赛,就在这记漂亮的发球得分中,由他拉开了帷幕。
这一分的推进几乎漂亮得像剧本。
后面的赛况,尤其是小赛点的时候,藤原愁从后排一跃而起,脚步迅捷,姿态逼真地朝网前做出强攻准备,眼神紧盯球体,像是要在半秒后完成一次直线重扣。
对方前排果然中计,副攻立刻起跳封堵,连带拉扯了主攻的视线,一整排防线微微偏向藤原这一侧。就在这虚晃之间,藤原的手腕却轻轻一转,毫无预警地将球拨向身后空位。
那是个干净利落的掩护假动作。
岩泉一早已在短线处悄然起跳,他的移动看似缓慢,其实早在藤原起跳的同时就已蓄势,精准踩在节奏点上。这是一种几乎不需口令的默契,像是肌肉和呼吸经过无数次校准后的同步,不是战术书上标注的队友配合,更像是两颗以彼此为基准的坐标星。
没有喊声,没有眼神确认。
藤原愁的手指刚一放球,岩泉一便已在空中击出一记势大力沉的扣杀。直线过网、擦线而落,球声利落得像刃锋切纸,毫厘不差。
哨声响起,对方无人接应。场上比分翻动的一瞬,场边一片沸腾。
而藤原愁在落地的那秒,笑着回头看了岩泉一一眼。
那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得意与骄傲,不是骄傲自己传得有多准,而是骄傲只有他们能配出这一球。
排球馆的顶灯一排排悬挂在高空,将整块球场照得明亮得几乎没有阴影。那一束强光正巧落在藤原愁的头顶,打亮了他额前微微汗湿的碎发,像是谁在他身上撒了一捧光。
岩泉一抬头,恰好被这道光晃了一瞬,可他没移开目光,只是微微眯起眼,死死盯着藤原愁笑弯弯的眼睛,那笑容弯得像月牙,眼角因为情绪上扬而泛着光,清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藤原愁一步步朝他跑来,脚步轻盈却带着不可忽视的速度。那是带着得分余韵的奔跑,是把喜悦藏在骨子里的雀跃。
藤原愁的身影像颗被击出的排球,速度快,力道轻,径直撞进了岩泉一的怀里。
“牛的!!!!!!!拿下!!!!”他喊得兴奋极了,声音穿透了整个训练馆的回音,像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他的骄傲和张扬。
藤原愁向来如此骄傲。
入畑伸照和沟口贞幸也站起身,动作几乎同步,掌心相碰的声音不大,却在瞬间穿透了全场的喧哗,像是某种无声的认可,也像是某种克制的赞赏。
他们没有大声喝彩,只是轻声拍手,目光稳稳地落在场中央那对默契配合的选手身上。仿佛刚才那记战术不过是水到渠成,理应如此。
而就在这一片平和的掌声中,只有及川彻没动。
他坐着,背影挺直,双肘搭在膝盖上,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目光穿过场地、越过人声,死死盯着岩泉一那只搭在藤原愁后背上的手。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场景。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