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的转换快得像魔术,一秒钟前还挂在藤原愁脸上的龇牙咧嘴,下一秒就平滑地切换到了及川彻那张熟悉的讨打脸上,丝滑得仿佛练过。
藤原愁满身臭汗,瘫坐在地板上,像条刚打完仗的落水狗。他的腿几乎不是自己的了,神经系统早就下线,整个人瘫着喘气,全靠岩泉一坐在他身后,用手掌一点点地帮他把僵硬酸胀的肌肉揉开。说是拉伸,其实更像是急救。
而就在他龇牙咧嘴、痛得直抽冷气的时候,那一幕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眼前,让他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比赛毫无意外地赢了,节奏干净,配合流畅,藤原愁和岩泉一的默契几乎高到教练都开始考虑要不要为他们俩单独设计一个专属的“速攻变奏型必杀战术”。按理说他该满足地昏过去才对,可现在藤原愁的眼睛瞪得像死鱼一样,死死盯着门口那两个影子,喉咙仿佛被汗水和愤怒堵住。
“……这……这是什么情况……”他声音干哑,出气多进气少,手指微微颤着,好不容易抬起来,指着门边那两个几乎快黏到一块的身影,像个目睹婚外情现场的虚弱丈夫。
更要命的是,这句话他还是在岩泉一正捏着他小腿内侧肌肉、开始用力捏压的时候说出来的,说完直接把自己疼得脸都白了一层。
他体力本就不好,这次的内部练习赛满打满算只打了两场半就已经接近病危边缘,眼下这场情绪上的暴击,堪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记羽毛。
藤原愁的眼神还没从门口移开,下一秒,身影移动了。
及川彻正半个身子探出训练场的门,单手扒着门缝,高大的身形刚好挡住了门外人的正脸,但那一抹飘逸的裙摆,那印着青叶城西校徽的校服,那纤细却曲线明晰的侧影……
藤原愁眼前顿时一红,呼吸都急促起来。
那种红,不是脸红,是红温。
仿佛一口血在胸腔翻滚,没能吐出来,全憋成了热气。
他脑海中浮现出的不算是符合逻辑的,而是一幅“老婆牵着别人手走进卧室”的幻想画面,扭曲又极具视觉冲击。
藤原愁开始挣扎,双腿颤颤悠悠地蹬着地,像是想要从岩泉一手下逃脱,一点点往那扇门爬。
“老实一点。”岩泉一一只手还搭在藤原愁的小腿上,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伸过去,稳稳掐住了他的手臂,像按住一只想跳窗的小狗,“拉伸还没结束。”
“要死了啊我……”藤原愁咬牙低吼,整个人着急得快要蹬出个倒立来,“十万火急紧急事件啊!”
可等他真挣脱开岩泉一的钳制、连滚带爬冲到门口时,刚好撞见那个女生笑盈盈地挽着及川彻的手臂,少女体温贴上男生肌肉线条分明的胳膊,两人身形紧贴,笑容柔和得仿佛自带打光板。
那一幕,像是某种一击必杀的幻灯片,在藤原愁脑中“哔哔哔——”地反复播放,带着回音,致命。
“小藤原,拉伸结束啦?”及川彻看见他,依旧笑嘻嘻地挥着手,语气轻飘飘的,活像什么都没发生。可那只手臂却不自觉地往后一缩,微妙地护住了身侧的女生。
至少在藤原愁看来,这个动作不叫礼貌,这叫防备。
他脸一黑,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原本只是一团郁气,现在彻底炸了。
“……小藤原?”他咬牙切齿地重复,牙根几乎咬碎,“你、再、说、一、遍?”
这是今天第二次。
第一次他忍了,但这次,他真的不打算再忍。
有句古话叫:再一不再二(藤原愁版本)
就在藤原愁准备原地暴怒、掀翻门框的时候,及川彻忽然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东西。
是藤原愁那天随手披在及川彻身上的校服外套。
“已经洗过了。”及川彻淡淡地说,语气轻得像是在汇报天气,“不欠你了。”
及川彻的意思是就当那件事没发生两人还是好兄弟并且主动发送了求和信号。
气氛瞬间沉寂下来,像被拽进真空袋。
藤原愁一把将那件外套从及川彻手中扯过来。那力道带着彻底的拒绝,带着不愿接受任何多余情绪的决绝。
外套的一只袖子因为被拽得太猛而垂落在地,但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只顾将它抱紧。
他抬起头,眼神冷冰冰的,像刀锋刮过:
“谢。谢。”
一字一句,咬得极清楚,像是在对抗某种莫须有的羞辱,也像是在逼迫自己划清最后的边界。
及川彻的指尖微微收紧,意识到自己可能表达有些错误,让藤原愁误解了什么。
藤原愁刚把话说完,目光却与及川彻身后那个女生不期而遇。
对方笑着,眉眼温柔,嘴角还带着未散的亲昵神色。她显然没意识到这一场风暴的浓度,只是如常地站在那里,轻松自在。
而就在那一瞬,藤原愁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重新落回及川彻脸上。
他眯起眼睛,嘴角一撇,咬字清晰地道(方言版:清晰,地道儿):
“绝交噻!如你个所愿!”
声音不高,却精准击中在场每一个人耳膜。
像是一道清脆的宣布,也像是一封单方面的绝交书。
那个女生仍旧站在原地,笑容恬静而有礼,只是表情却有些疑惑甚至歪了歪头。
她长得确实好,是可爱型的漂亮女生,身形匀称,五官柔和,笑起来像春天初融的阳光,既暖,又不刺眼。
但这份笑容落在藤原愁眼里,却完全变了味道。
藤原愁今天有些敏感了,他觉得那个女生的微笑是在嘲笑他说话有方言。
笑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笑他像个胡乱撒泼的小孩。
藤原愁一摞蹶子,转身就走,动作利落得像是要踹翻这场难堪的剧目。
背影硬朗,语气傲气冲天,颇有一种关西男儿的本色:要走,就不回头;要断,就不含糊。
衣角一甩,他头也不回。
可藤原愁终究还是没忍住,他原本已经头也不回地迈出了好几步,肩膀绷得笔直。
可就在藤原愁快走到更衣室的那一瞬,藤原愁忽然停下脚步,肩膀轻轻一颤,像是被某股情绪扯住了后领。
他猛地转过身,眉眼带火,气得发抖却又分外清晰地抬起下巴,朝及川彻的方向狠狠吼了一句:
“臭鱼!宽鳍鱲【Oikawa】!!”
ps.宽鳍鱲是一种鱼,同音oikawa
骂完,藤原愁扭头便跑,风一样冲进了更衣室。脚步砰砰砰地响,背影像一只炸毛却还想维持体面的小狐狸,尾巴甩得比谁都绝决。
及川彻站在原地,像是被一只装满脏话的拖鞋精准击中面门,整张脸瞬间变得精彩无比。他连“你说什么臭小鬼?”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被气得咬牙切齿。
而他身边的女生捂着唇角,实在是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容不像方才那么恬静,倒多了几分藏不住的趣味与意外,笑着问道,“藤原君真的很可爱呢!”
藤原愁一头冲进更衣室时,热气和汗味扑面而来,大部分队员都还在,或坐或立,刚结束训练赛的躁动还未完全散去。
“怎么样?问道了吗?藤原?”
花卷贵大率先抬头,眼神亮得像在看八卦正片。
“肯定是吧!”矢巾秀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顺手还拍了拍藤原愁的肩膀,“女朋友什么的!”
“又是一个校花哦!及川!”
松川一静的上衣脱到一半,胳膊还卡在袖子里,已经忍不住往这边探着身子插嘴了,“真的,好羡慕!是吧岩泉?而且你的脚真的没事吗?”
岩泉一正坐在长椅边,卷起运动裤的裤腿,手指小心地按压着脚踝骨周围,动作一如既往的冷静细致。他低头确认着,语气稳稳地回答:“没什么大问题,这个周末再休息一下就行了。”
他顿了顿,仿佛才意识到大家话题的方向,补了一句,“至于那个家伙……我完全没听他说过。”
说的是及川彻。
确实,这段时间里及川彻几乎满脑子满嘴都在谈藤原愁,时不时地问他“那个家伙果然很崇拜及川前辈呢!被及川大人迷倒了呢!”,从没提起过什么栗色头发的女生。
岩泉一脑子里模糊地浮现出一个身影,只记得对方有着柔软的栗色长发,脸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他有点不太擅长记住女生的长相。
渡亲治在一旁嘿嘿笑着,已经开始脱T恤。训练完的汗水将衣料黏在他身上,像是要扯下一张封印。他懒洋洋地说:“说实话,我觉得现在藤原更受欢迎啊。不是前几天,及川前辈的后援会会长都倒戈了吗?爱上藤原了什么的。”
“好像是……”
角落里,国见英已经冲完澡出来,边擦头发边抽空搭话,“后来又说无意间见识到藤原前辈的真实面目后,回归‘阿彻后援会’了。”
“……等下!”
藤原愁正一边掀起衣角往脸上擦汗,听到这句直接炸毛,“究竟我什么真面目啊?我怎么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他语气像怨妇,气鼓鼓地瞪着他们,一张脸写满了不满和怨怼。
“我听我们班的女同学说,”
金田一勇太郎此时慢悠悠地开口,一副认真转述的语气,“据说是……上次在仙台骏河屋1号店发生的事。当事人表示不愿回忆细节最终一番纠结选择放弃这份喜欢 。”
藤原愁托着腮,眉头皱得像刚写完一张数学卷。他的脑子飞快翻找那次仙台行程的所有细节,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拍了下大腿:“啊——是那次?我在骏河屋转扭蛋来着呢!”
口罩把藤原愁的声音遮挡着。说话也是闷闷的。
那天他确实在骏河屋转扭蛋转了一下午,还把所有初音未来款抽了个遍。甚至为了全款补图鉴,还一口气转了二十多个同一台机子……当时那台机子快被他扭空了,店员都看傻了,站在旁边随时准备补货。
藤原愁睁大眼睛回忆,“我明明记得那天出货率超高的,扭到限定款女仆初音啊了欸!我还用转蛋机拼出了全图鉴。天!我当时超开心的呐呀!”
他停顿了几秒,眨巴着眼,声音里多了一点迟疑。
“……难道是……因为我一次扭了太多?”
没人接话,但现场安静极了。
“可是为什么啊?她不是也在排旁边那个机子吗?我又没抢她的……我也没花她钱啊。”
藤原愁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女高中生背后突然发现自己暗恋的人是宅男的那种冲击和打击。那种打击,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毁灭性伤害。
他皱着眉,嘀咕得越来越小声,像是掉进了某种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观缝隙。他试图共情,但思路在“转扭蛋没做错什么啊”这一点上打死也过不去。
他有些愣神。
藤原愁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某个死胡同里越绕越气,最后干脆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语气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又不需要她的喜欢啊。就算她还喜欢我,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话一出口,空气忽然安静了一拍。
“诶?为什么?”
金田一勇太郎愣了一下,本能地接话。他眉头一扬,声音里带着点天真的好奇,显然还在以为藤原愁是那种“志向高远不愿早恋”的励志人设,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已经牵扯到人类理解结构的盲区了。
“为什么?”
藤原愁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不轻不重,但能听出几分“不理解你为什么不理解我”的困惑。
藤原愁站起身,甩了甩脑袋,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从里头摸出一小瓶像维生素一样的小药片,他撕开包装,塞了两片药进嘴里干吞下去。
然后他直接抓住T恤的下摆往上掀,动作一气呵成,汗湿的衣料贴着皮肤扯下来,露出细瘦的腰和薄薄的肩胛骨。他没管别人看不看。
“热死了,我去冲澡。”
他说着,转过头来,表情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一脸疑惑的回答刚才那个问题,“而且我喜欢男生啊。有什么好问为什么的?笨蛋吗?”
这句话落下来的一瞬间,整个更衣室像是被按了静音键。
不是戏剧性的停顿,而是真实的、不知该接什么的、集体反应迟钝。有汗水还在往下滴的、有毛巾卡在头上的、有半截腿还挂着运动裤的,全都像是被人悄悄摁下了暂停。
只有藤原愁自己没当回事,默默问了一句,“我没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