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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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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刻不伴随着异样目光和常人无法承受的恶意。好在青苔书店就像一处布满蜘蛛网的象牙塔,行迹罕至,陈旧破败,却也成功为人留出驻足于此进行自愈的空间。而方弃白,更是这空间当中的“掌权者”,双手摆弄着指南针,致力于带动这只冬眠模式的白猫出去乘风破浪看万千世界。

万万没想到,这踏入万千世界的第一步就掉进无底洞。

陌生环境里,从天花板悬挂下垂的是庄园主人为呈现性别模糊等巅峰造极“艺术摄制”而挑选的上等胶片,透过稀稀朗朗的齿孔,背后身穿墨绿色尼龙长裙的少年闭着双眼,全身浸没于薄荷酒中。他的表情一定很平和,平和到能让人忽视那些血红的伤口该有多疼。在酒精没过鼻尖的下一秒,他被人捞出,浓郁的酒气逐渐稀薄,好不容易逃离陆地回到塞佛岛,却得知好友坠崖并且原因与自己有关。寒气刺骨的深冬,老旧的厄命印记被再度加深,“家人”消失了,“家”也消失了,伤口集中发炎造成高烧,多重打击下,失忆的结果竟然不算离奇。

可问题是,柳烬不认同“被真相伤害总比被谎言安慰好”的观点。

当然,这没有对错之分,只是所有后果都需要主导抉择的人来承担。

可主导抉择的人又是为什么做出这样的抉择?

影响他做出抉择的因素是否也需要承担后果?

“不想了,我脑容量有限,不适合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

夏洛枕着胳膊,听语气像毫无办法任由其自生自灭,但藏不住眼下一片乌青,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棵虚假枫树——用收集来的枯枝败叶营造缤纷落英的效果,方法实在拙劣。

“但愿这个秋天,往事落幕后不会一无所获…吧。”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秦恒没忍住笑出声。

夏洛抬起眼皮:“你笑什么?”

“我笑,谁带的孩子像谁。”

书店老板养大的酒吧老板,最近闹着戒酒之后词藻反而越来越华丽,挺微妙的事。

“……是吧,还有一种可能是我最近太闲了,都闲到开始读书了。”

夏洛无聊地点开手机相册,正准备整理分组释放内存,忽然误删了一张之前的群聊截图。

他赶紧从“最近删除”里将那张进行恢复。

“我差点忘了,秦医生,我们四个的火锅局还是能攒起来的吧,哪怕临时说场地改在北极,我也能抱着锅直接飞过去。”

秦恒:“四个?”

“三四个,四五个,五六……”

夏洛这么多天第一次说话磕巴:“看情况,看我到时候能不能顺利脱单。”

“还有啊,”秦恒合上手边的《百病食疗大全》,“不周不能吃你想象中的变态辣。”

“多好办,我回去重新买个鸳鸯锅。”

“也不行,他会偷偷夹辣锅,吃完之后加重胃病。”

被他逮到过两次。

“噗,不周哥这么可爱啊,那直接吃全骨汤吧,我把辣椒加自己碗里,”夏洛背上包,瞥了眼大屏,“行吧,快登机了,见面聊。”

“好。”

秦恒放下电话,关上窗户,将最后一批泡雨的书整理好。

挂起“今日不营业”的牌子,只身离开了。

“青苔见。”

-

“再见!”

风一般的背影消失在投影幕布上。

看不清字符的演职员表开始持续滚动。

最后的花絮彩蛋是一段用复古DV机拍摄的片场碎片。

清冷雪景,人影晃动,橘黄色灯光下的城堡与彩色小巷都稍显失真。拐过街角,有家外观简单精致的啤酒屋,玻璃窗上覆满雾气,一位俊秀的金发少年在店铺门口停留,没一会儿的功夫,玻璃窗就已经被里面的客人自发擦得干净透亮。

金发少年有些害羞,赶紧裹着羽绒服向外走了几步,与其他负责圣诞装饰的人研究灯串的排列问题,接着三两步爬上梯子,将一串星星装饰灯挂在店门口的大树上。

在星星亮起的瞬间,他回头的笑容落入晃动的镜头。

可想而知这会成为多少人的本命屏保。

作为安徒生的故乡,这座城市的节日气氛格外浓烈,高矮胖瘦的圣诞老人屡次路过送来糖果,节目组也很开心地送上拍立得合影礼物。全程DV机的画质朦胧,再加上曝光与噪点,反而加强了回忆录的氛围。

金发少年身手矫健地从梯子上跳下来之后,蹲在雪地里神秘兮兮朝镜头挥手,像是发现了某个新大陆,又在对方靠近之后向镜头抛了一个雪球,仓皇叫喊声不断,视野内一阵凌乱不清的翻滚,再次平稳后,他已经在摄影师的追赶中边叫边笑边跑远。

节目至此正式结束。

欢笑声仍在绵延,片尾曲也让人尽情陶醉在初雪时分。

“One day I met somebody special

有一天我遇到一个特别的人

Not to get all sentimental

我不是要变得多愁善感

But he has a way of makin’ me forget

但他总能让我忘记

Outside of us

我们之外的世界

Don’t know where this is gonna end up

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

……

这是他们计划一起观看的纪录片。

除了浪漫诗意的风景,里面还记录下柳烬的17岁。

混血少年带领观众探索异国风情,一年四季,几乎每帧都是难以忘怀的名场面,如今也成为粉丝打卡点,社交媒体词条的分享量已然破亿,而且相关视频无论过去多久,同时在线观看的人数始终成千上万。尤其是这最后一集,也是点击量最高的一集,几乎每年冬天人们都会点开它,让温馨氛围蔓延到屏幕之外真实的节日气氛中。

而现在,窗外秋风渐起,凉意袭来。

客厅干净整洁,空空落落,仿佛前一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而几小时前被冲击到四分五裂的宋不周,现在坐在沙发上活脱脱像尊雕像。

过了许久,他的呼吸起伏才明显了些,疲倦的眼皮微不可察眨动,终于…算是露出一丝人气。慢动作按下遥控器的按钮,关闭了视频。

想哭吗,或者还在对发生的事感到崩溃吗?

其实没到这种程度,甚至可以说比往常还要平稳。此时此刻这种安定的感觉与坐在青苔二层看着远处风卷残云的海面时差不多,但更像方才看节目时的心态——觉得地下室、熙壤、陆地、塞佛岛、海面乃至整个世界都无比虚幻,落幅时已然觉得整个故事距离自己很远,甚至隔着次元,左右之间没什么关系。

或许,这就是物极必反?

宋不周表情不带任何情绪,盯着黑洞洞的投影幕。

一小时之前自己从总共16期的节目中选择丹麦篇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原定计划的下一站就在于此。那里的风景果然很美,应该有无数观众在第一视角观看过程中畅想与亲友或恋人一起身临其境的状态。可,宋不周潜意识中冒出的问题却是……自己该如何在丹麦度过一个人的时间。

好吧,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回到塞佛原点,这是最简单也最熟悉的解决办法,只是人的野心确实会在看过世界之后变得更大,类似于某种“不甘心”?

在寻死地点方面不甘心,听上去貌似有些难以理解,但如若将人生整体想象成一部电影,落幅画面体验感还是极其重要的。

说到底,书籍是打开世界的一把钥匙。

电影是另一把。

而比这套理论更神奇的事情是,小时候堆砌安全感书屋的人现在坐在宽敞的客厅看电影,而长久沉浸于电影梦工厂的某人…却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房门紧闭,缝隙里一点光都没有,甚至有充分理由怀疑里面的人早已像迪士尼公主一样顺着窗户和拧成绳的被子逃出生天。

宋不周无奈地拿起桌上的测温器对着自己脑门开了一枪。

38.6°

比半小时前又高了一些。

而且还有继续升高的趋势。

把枪放下,晕晕乎乎地看了会儿桌角药片,忽略后头重脚轻地站起身朝着书房的方向挪步。

他知道,走过去并敲三下这件事的风险很大,或许里面的人没有逃跑,还枯坐在书桌前,在后悔或者在思索,甚至就像隐瞒从前那些事一样,已经算计好一切。

仔细数数,从重逢那刻开始,他就无数次掉进柳烬的谎言——屋檐避雨,手腕受的伤,电影节的行程,最后一班的船票,北极圈工作日志等等。打开门之后很可能会面对一张被织就成的更大的网,一派更加美化的景象。

指背关节贴在门板上,宋不周竟然燃起些期待。

希望那景象最好能以假乱真,找不到破绽。

……

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屋里间歇性传出微弱动静但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门外人有些固执地站在原地,眼前晕眩不止,像午夜梦回五年前塞佛岛遭遇特大暴雨时,他顶着狂风去为流浪猫狗加固木窝,慌乱跑回家却意外撞见某人用钥匙划伤手腕的场景。

当时面对不可理喻的谎言气急败坏跑回书店,陷入与对方一门之隔的僵持。

是不是和现在很像。

宋不周脸色泛红,浮出虚汗,手从门把手上挪开,转而选择走到旁边的橱柜前,拉开抽屉,拿出里面那叠堪称罪魁祸首的照片,

一百张,不多不少。

画面主体只有一位被当做缪斯的人类。穿着裙子躺在细碎的镜子碎片上,手臂上血迹蜿蜒,脖子上拴着珍珠锁链。

和某画展高价艺术品高度契合。

也和某虚构的梦境极度相像。

——“我经常做梦,类似这些,那些,但我的梦,为什么会出现在照片上。”

——“对不起。”

——“照片为什么在你这里。”

——“我错了。”

——“什么意思。”

——“是我的错。”

含含糊糊,捉摸不透。

这是错吗?

什么错?

墨绿色长裙像是将所有记忆串起来的麻绳。

正如宋不周在离岛邮轮上想起来的碎片,自己穿着那样一身被柳烬拉拽着跑出庄园,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就不再清楚。

在思绪最为混乱的时候,柳烬只定定地说了一句话。

——“你奔向医院时,穿的并不是裙子,不是吗。”

越小的细节往往越能起到点醒作用。

宋不周怔在原地。

当初的画面渐渐具象,人们的眼神,行为,说的话,大家的态度。剥开迷雾,被团团包围的男生的确衣着普通运动服,才没有更加剧人们的怒火。

柳烬眼神锁在他身上,淡淡地说:“我来告诉你。”

时间线纵横交错,故事重新在眼前摊开。

中间出逃失败后,两人继续回到庄园面对郑席,后者给了方家一笔钱,要求将宋不周留下打工,美其名曰“挖掘人才”。期间方弃白顶着晕船的不适跑到熙壤找过一次,被暴力轰了出来,暗房里昏迷的宋不周并不知情。至于方家那边,男人回家后将钱拿走,无力周转,也在这件事中彻底失去主动权。

后来除夕,柳烬知道庄园将会接待许多贵客,人多眼杂的另一面全是天然的障眼法。他先找了两个后院玩耍的孩子,用糖果收买人心,对好口径后让孩子们帮忙营造出他和他们一起在偏僻后花园玩耍的假象,接着为高烧不退的宋不周换上自己的衣服,又巧舌如簧从某位贵妇手中赢取一些钱币,不多,但足够买一张船票。

宋不周晕乎乎落地塞佛岛后,从人们口口相传的话里得知,有个男孩从“天涯海角”坠入大海。

后面就回到他的记忆正轨。跑到医院,人人指指点点,方母顾不上太多,哭倒在地。其他人不关心,亦或是压根没有留意宋不周已经消失五周多这件事,任由舆论扩散,厄命标签疯长,所有矛头指向最百口莫辩的人身上。

第一个问题基本清楚,至于第二个问题,虽然没有得到解答,但也能大概猜得出。

那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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