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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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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间能暂停就好了。”电话对面的秦恒没来由发出今日第一声感叹。

登机口排着长队,纷扰一片,有不少衣着混搭的吉他少年夹在其中。他们洒脱又自由,偶尔撩拨琴弦漏出几段旋律,即时的灵感与旁侧整点亮起的光柱相伴流窜至各处,团团包裹这一特殊场合并赋予其更多的感性色彩。

而航站楼从不缺少这种感性。

作为世界通用的中转基地,每时每分都在上演“分别”与“重逢”,在时间充裕的条件下坐在聚光灯照不到的角落,远远看去,眼前类似于多场不同主题的戏剧在相同空间上演,没有主配之分,当然,也会存在格格不入的元素。比如三点钟方向的沙滩椅区域就坐着五位熟悉的陌生人,正以一种极为夸张的看报纸姿势掩盖自身私家保镖的气质。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暗杀,估计早就被对家发现并KO了。

越过这群没用的剪影,望向更远处那面偌大玻璃。

窗内,人影匆匆,窗外,日升月落,多架飞机繁忙交错,似乎大家的生活都井然有序且有清晰目的地。对比之下放空发呆的夏洛就稍显无聊,慢吞吞放下盛满苹果汁的高脚杯,直到广播通报声结束,注意力才终于从跳动的航班信息挪到左耳话费如流水的跨国通电上。

“虽然但是,就算能,也不要停在此时此刻吧?”

天气潮湿发闷,海外制冷系统凡遇高温必崩溃,因此体感并不算舒适,再加上由马赛开启的暴乱还未完全平息,处处水深火热,“拼凑海玻璃”三位群成员又散在不同地方,分手的分手,吵架的吵架,天高皇帝远的天高皇帝远。

此时此刻,实在是……

他整个人向后靠了靠,盯着天窗小声念叨着:“实在是,太破碎了。”

你看,连断断续续的信号都比平日碎得更胜一筹。

见对方没再说话,夏洛闭目养神,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开始泪眼婆娑地盯着一个位置愣神。

很难想象,戴高乐机场空地有株茂盛的装饰款枫树。

金灿灿的,还挺好看。

立在大厅里倒也不算突兀。四季轮替,色彩渐变,被誉为“一封情书”的戴高乐自然紧随巴黎之秋进行更新迭代,搭配原本的七十年代小酒馆设计特色,桌面玉米色威士忌里冰块晶莹剔透,橘黄色枫叶片与吊顶的灯成排照应,色调一脉相承,优雅永不过时。不过设计师的野心远不止于古着韵味,也为此添加了不少现代化设施。

夏洛方才窝在PS5游戏区研究半天,平时玩惯了手机上消磨时间的消消乐,对这种手柄款真有些跃跃欲试。结果选来选去,最终仍旧是两手一摊得放弃。

除了看不懂法语版规则介绍外,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现在那么多游戏都需要双人合作。

爬梯子要手牵手,通关钥匙一人一半,做个饭都得一个切肉一个切菜,还能不能独立行走了啊?

周围的人们顶着一米八、九的高个,三五成群玩得倒挺欢实,只有他又回到无所事事的状态,闲逛两圈,转身加入另一拍照打卡的队列中。

当时电视屏幕上正播放奥黛丽赫本的经典之作,进度条已经行走到故事尾声:安妮短暂地体验了自由和爱情,但因肩负国家重任,最终还是回到皇宫继续履行公主的职责。她与记者意味深长的对视,也仅仅止于对视罢了。

某个瞬间,夏洛甚至厚脸皮地认为自己和乔·布拉德利的处境有些相像。

一场“罗马假日”落下帷幕,如今生活中所有扰乱因子终于要复归原位。

航班信息不断刷新,时间越来越近。

登机必经之路熙熙攘攘,目之所及的墙面上还印着几行大字。

——“Paris ne vous oubliera pas. ”

——“巴黎之忆为君载。”

夏洛随波逐流,对着这句“最美翻译”拍了张照。

巴黎之忆为君载。

君之忆同为巴黎载。

第二句更适合些,因为自从塞纳河游船行程结束,他一直没有离开巴黎这座城市。

面对朋友的询问,当事人言不由衷地将全部原因归结为——懒。不过事实正相反,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完全荒废,语言不通的阻碍在科技时代根本不算什么,努努力照样能找到阶段性的立足方式,麦当劳肯德基,快餐慢餐,端盘子调酒,体验生活同时养活自己并不困难。

周围同事大部分是勤工俭学的留学生,他也不经意间了解到不少法国留学日常,似乎也能和某人经常与自己分享的故事相对应,因此总是听着听着便开始思绪恍惚,倒真像个失恋的人,每日状态都不大对劲。

尽管如此,仍存在不少向精神低迷版“Falling into summer”搭讪的人。

这些受到校园气息熏陶的清爽大学生十分热情地邀请他去学校参观,出席社团活动或音乐会,品尝一些先前已经被某人安利过的美食,跳着依旧会踩脚的舞蹈,约会节奏适中,心情较为愉快,照这样下去遗忘掉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是没有可能。

不是,没有可能。

当这个念头真正冒出来时气氛刚好,正是同某位男大相对而坐了解彼此的问答环节。

浪漫电影里暧昧期关系推进的必备桥段,某些情话该是张口就来。

对方看了眼手表,笑着问他计划何时回国,随后不等听到答复就先以眼神示意左侧,那块每桌都摆有的标牌。

他们当时坐的正是“暂停时间”的那桌。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驻唱歌手登台随机挑选今日主打曲,夏洛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昏暗的光线将这点不算礼貌的挂相适度遮掩。他回身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想了想还是扫兴地说出希望暂停在自己乘船离开塞佛岛的前一天。

好吧,看来失恋会让人情商降低。

坐在对面的人果然神色僵了一瞬,但还是尽量维持心平气和,顺着话音问出“那么,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放在以前,夏洛能编出几套说辞把对面的人撩拨得心服口服,可现在听到这个问题,他只能做到冷脸回复固定句式。

“男朋友死在巴黎了,

我挺喜欢他的,

打算也……”

通常不需要说完后话,对面的人已经被吓跑。

音乐声继续,夏洛独自坐在第一次光临此店时相同的位置,一杯接一杯,醉晕晕地看着顾客来来往往,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虽然这阵子时常后悔当初同意双人游的决定,但事实上更希望时间暂停的节点还是听到韩冬说“对不起”的那天。

可惜。

不知道当天喝了多久,在被一道影子笼罩到彻底昏厥过去前,他的心里冒出过不少想法。

可惜,时间暂停,根本不存在呐。

“或许科幻就是在人类这样的愿景下产生的,”秦恒单手摆弄着青苔书店里潮湿的架子,还不忘揶揄一句,“何况你那‘死去的男朋友’目前也不是没有复活的可能。”

分分合合的戏码,这两人上演的次数不亚于码头船只折返,看得多了就会明白,无论发生多大的事,天塌下来他们也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和好,往往事情越严重,和好的方式越微小。

一时间不知道该将他们放在“令人放心”还是“令人操心”的队列。

甚至他这个局外人都能精准说出夏洛是在几月几日几时几分醉晕过去。因为就在同一时间,他收到一条好友邀请,以及大段大段关于醉酒醒酒护胃食疗等等毫无章法的咨询,最后还神秘兮兮附上一句不要讲此事告诉醉汉本人。

怎么说呢……他在这两位朋友的带领下,认识的大人物真是越来越多了。

当然,秦恒也知道这孩子酒量很好,毕竟是塞佛岛第一家酒吧的老板,浸泡其中可从未断片过,现在上演这一出也不知道是谁没给谁台阶。

总之,担心他们不如担心一下目前失联的那两位。

“不周回消息了吗?”秦恒盘坐在木地板上问。

“不出意外应该已经发生意外,”夏洛无力地滑动手机,“两个人消息不回,电话不接,真是愁死人。”

“经济公司呢。”

“一样的情况。”

“住的地方。”

“当然去过,已经退房,不知去向。”

“……”

分不清是信号问题还是心理原因,听筒里的沉默无限蔓延。秦恒没再说什么,打开烘干机,蹲着身子继续忙活手底下的“残枝败叶”。

前几日塞佛岛下了场暴雨。

这古旧的书店漏洞百出,不少书籍被水浸泡,潮湿的环境腐蚀木头,夏洛和宋不周都碰巧不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便只有他费心照顾着,还为此专门休了宝贵的假期,满打满算已经在这处寂静的地方呆了三天。默默无闻整理晒干发皱的本子,修缮门窗,扫除门外的积水,知道这里的老板喜欢青苔,有些长势不错的已经移植到玻璃瓶中化作微缩景观摆在门口的石阶上。

擦拭,晾晒,移植,发呆……

学无止境,秦恒不会像其余人那样鄙夷这种任由青苔布满外墙的行为,却也未曾真正理解过这类植物。毕竟医疗诊所讲究干净消菌,每天只顾得上严谨守律地清除掉这些绿斑,没有时间认真观察。

午休,整理,通风,愣神……

布满水渍的《苔藓森林》里有许多段落下方用铅笔画了线,旁侧还有不少批注,成功让对心理学燃起兴趣的医生转而开始关注植物学:“它们的身形只有雨林的三千分之一,却是率先征服陆地的拓荒者”,“并且,由于身形足够小,苔藓得以在边界层生存”,“对于周身环境,只攀附却从不真正依附”,“显然,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它们在悄悄生长”。

擦拭,晾晒,移植,发呆……

越探索,越能了解这个弱小且不起眼的生命,就像眼下这些简单充实的重复性工作,做得越久,也越能了解这里的老板——宋不周——独自被封印在这地方将近十三年,他已经和青苔书店的一草一木融为一体,具有相同的特性。

类通到头顶的建筑,就是看似稳固却岌岌可危,即使收拾这么多天也只能恢复表面的整洁,无法从根本解决问题。

下次下雨,溃乱与否,就要看填补在裂缝中的苔藓是否足够强大了。

秦恒揉了两下肩膀,在藤编躺椅上一晃一晃。

其实,早在柳烬决心将扎根于此二十九年的青苔老板带出去之前,就将事情全貌向两位“娘家人”交代得大差不离。他们对未来会发生的事早有预料,也为了维护表面的稳固而心存侥幸。因此作为宋不周类家人般的存在,第一选择同样是暂不告知。

但当这个雷真的爆了,辐射范围依旧超乎想象。

“就应该听我的,一把火烧个干净。”信号恢复后,夏洛说出与当初一模一样的话。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语气转为诚恳:“秦医生,我知道你不认同,但我还是觉得有些时候没有必要纠结真相,瞒一辈子又怎样?你永远无法保证自己听到的全是事实,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那些照片你是看过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当时情绪激动半途离场,可也没耽误什么,前面的事件全貌还是听得非常明白,不周哥以为自己当初中午去陆地买书,晚上逃离庄园乘船回岛后遇到弃白哥出事,但实际上中间隔了整整五周……”

记忆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创伤后遗症的影响也因人而异,现在无论宋不周对那些照片做出什么反应都是正常的。

“那五周里……”

忽然,电话对面传来窗户被人大力打开的动静,夏洛极有眼力见地闭嘴。

他知道,有些话说出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这个话题本就不适宜在他们两人之间展开过于激烈的讨论。

即便这份巨大的秘密曾毫无过渡地将他们裹挟,并且不留任何缓冲余地连人带魂一齐卷入无解漩涡中,他们也依然没有干涉的权利。

说得更绝些,就算他们是那种自以为是打算对朋友的人生指手画脚的家伙……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多面面俱到,到如今的境地,依旧会是两手空空,什么都做不了。

没人能窥探到那五周的全貌,但冰山一角已足够骇人。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夏洛与秦恒记忆中的宋不周已经被漫天飞舞的谣言盖棺定论,他的生活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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