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遥再次吐了。
吐的头昏眼花,视线里笔挺好看的校服闪出重影,手指扣在手龙头的铁把上,冰凌要把她的手扎穿。
眼泪不受控制地肆意滚落,她边吐边喊“别看啊,莫云澈!”
莫云澈握紧的拳头又松,上前扶住她“今天不去上学了,去医院。”
易遥在推他,但那力道微不可计。
是啊,他看着独自坐在医院走廊里输吊水的女孩,冷冷地想,你是这样脆弱的孩子。
齐铭放学也赶了过来,莫云澈的校服本来套在羽绒服里面,现在盖在女孩腿上,手臂一撑,把路拦的严严实实,懒洋洋地问“饭呢?”
“还吃饭?!”齐铭额角抽痛,揪住莫云澈的领子,低吼“易遥呢!”
拍开白皙的手,莫云澈垂眼看他,慢慢思考他在发什么脾气,想不出来就问了“你为什么生气?易遥很饿,我也很饿,想吃饭。”
因为一旦离开,易遥的气压就会低沉的要立马死掉,所以饭量很大的莫云澈一直陪着,这会快饿死了,他眼巴巴地看着齐铭“饭呢?”
“……”齐铭红了脸“没…没带啊。”
“什么啊……我明明消息里说的很清楚吧。”
“只看到易遥出事了,我就来了。”齐铭叹气“也怪你,什么叫出事了。”
莫云澈翻了个白眼“生病还不是事啊。行了,你陪着她,我去买饭。”
“嗯。”
拍拍可怜的肚子,莫云澈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担心是真的,但站在易遥面前,熟悉的窒息感撕扯他的心脏,熟悉到无需抵抗就已经习惯,在李宛心的絮絮叨叨中,在林华凤尖锐刺耳的谩骂中,在女孩绝望的哭喊中,他都曾无助的扯着头发撞墙。但第二天一亮,他还是干干净净的齐铭。干脆坐在椅子的另一头陪着易遥沉默。
新鲜出锅的牛排饭很香,但莫云澈会怀疑做饭的人并不老实,或者说他确实不老实。
“大叔,你是gay吗?”莫云澈慢悠悠地接过零钱。
对面的人不知道是在装傻还是怎样,恶心冒火地盯着他,要拉他的袖子。
你要知道,他还未成年,受未成年保护法保护。
低劣的牛排饭被盖在油腻腻的脏脸上,莫云澈转身掏出手机,给店铺拍了张照。
编辑好地址,给“母亲”发消息——妈,这个店的人猥亵我
妈妈:知道了。
妈,给我找家医院呗
宝贝生病了?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她怀孕了,我想帮她
好半天,莫妈妈才发来一句话——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是,果然想歪了。”莫云澈用力抓着后脑,认命接听电话。
“莫云澈,你给我说清楚!你把人家搞怀孕了!”
“没呀妈!”十六岁的青少年和妈妈大声理论“是那该死的混混骗的我朋友,简直跟□□没两样的垃圾!”
女声愣了愣,恢复了淡然“不是你干的就行,过几天我回去一趟带你们去上海,正好我要出差。”
“行,谢谢您~”
“小莫,之后就回来吧,那里还是不适合你。”太乱了,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不干不净,莫妈妈想起儿子爱玩烂漫的样子就头疼,要是被带坏了,她得后悔一辈子。
莫云澈鞋尖撵着烟头,放轻语气“怎么了?不是要我感受人间烟火?我觉得挺好的。”
“宝贝,爸爸妈妈可以养你。妈不想看你吃苦了。”陈云熙眼眶泛红,要不是老莫想要云澈去从政也不用这么为难那孩子。
图什么呀,她有钱有势,还不能让孩子开心吗?
莫云澈看着天边,笑着说“有您在,那叫吃什么苦啊,你儿子我一向横着走。您啊,甭操心,等来了,我好好孝敬您。”
“满嘴瞎话的小子。”
齐铭去给易遥付钱,可是钱比他想象的多,他问取药窗口的人,被横了一眼“别挡着后面的人!”
“后面没人。”丢下这句话,他去找了医生。正巧他们在谈论女人的话题,散漫至极地谈笑她们的不检点。
这种情况还不足以让齐铭呕吐,他问“请问这点药怎么这么贵。”
医生嘴角的弧度很神秘,淡然地扫视他“你不知道?”
齐铭脑子发麻,怎么催促都不愿再转了。
“年轻就是好啊,我也算体谅你们了,到时候来我们医院,给你们打折……”
他为易遥悲伤。
莫云澈被医院的冷空气混着消毒水的味刺激的打喷嚏。
冬天真的很适合死人,整个世界就是巨大的棺材床。
易遥手背上的针头被抽了出了,流出大滴血。
“你轻点。”齐铭对护士说,最后加上一句“行吗。”
护士白眼翻他,手指对着易遥门面“给她按着。”
莫云澈与她面对面走过,笑容不变。
“回家吧。”
“嗯。”
其实最多最累的事情都让莫云澈干过去了,但当回到熟悉的房屋,齐铭还是疲惫的难以言喻。
李宛心拉着他往暖气口吹,见他面色红润了些便拉下眼角“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易遥生病了,我和莫云澈陪她去医院检查。”
李宛心不乐意了“她生病关你什么事……噢呦!去医院花不少钱吧,她那哪来的钱?”
“我帮她付了。”
这句话就像开战的信号,把一切的灾难都点着了,直直的要炸开,从人的耳朵到皮上的每一块肉都要切实体会到那轻而易举的惊诧,可惜,太过密密麻麻,反而泰然了。
齐铭站在一边,听着李宛心和林华凤对骂,李宛心显然是骂不过从来不屑于扯下卑劣文字的林华凤,可那句句的词汇,她会抽空教给她的学生吗?
那些可怜倒霉的孩子知道自己是被谩骂了吗?
周围都是人,还有更多的人关切着这场战争,齐铭身处中央,灵魂搁在天上。
啪!
响亮的一声,把齐铭拉回现实,连带着之前的美好,都一并拖回来重新洗刷。
“去你妈的,李宛心!用不着你在这装逼!你的臭钱谁他妈稀罕!”林华凤瞪着雪亮的眼睛,像疯狗一样撕扯着易遥,连拉带踹淹没在黝黑的屋子里“都是你!都他妈怪你!”
李宛心听着年轻女孩的哭声,骄傲地挺挺胸脯,对上齐铭也没气了“回屋去,外面多冷啊。”
齐铭没有感情的看着远方,有个少年站在人群之外,悠哉悠哉地弹着手指,有红色的火光移到他的嘴边。
莫云澈。齐铭迟钝地想,莫云澈。
夜晚,易遥的哭声依旧止不住地传遍房间的每个角落,齐铭坐在床边,反复回荡着那个名字。
你一向自由,那么厉害,你可以替我救救易遥吗?
求求你了,别旁观了。
救救她吧……
莫云澈拉住林华凤手臂,把她摔在还算柔软的床上。
林华凤懵了,然后是暴怒“你个吃*个**的!谁让你进我家的!”
莫云澈抿着唇不说话,易遥的身子还在颤抖,慢慢环住他的腰收紧,泪水浸入短衫,磨花了女孩的发丝,她哀求“你走吧,你走吧,我们都好好的,好不好?”
女孩的母亲哭喊着在床上乱蹬“啊啊啊哼哼——我不管了,我不管你了易遥,啊啊啊啊”
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个真正的有责任的成年人,林华凤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哭声。
易遥依在房门边,眼神温和凄凉。
“她是我妈妈,却好像个孩子。”
莫云澈配合着应和“明天我给你们换个锁,就先回去了。”
“明天见,易遥。”
好半天易遥才轻轻点头,呓语道“明天见。”
莫云澈两手插兜站在寒风凛冽的夜幕中,稍稍转头,就是齐铭的家。静静等待两秒,他哼着不成调的歌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