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开回到片场附近酒店地下室时，陆沉青已经冷静了许多。
他车开得很稳，一路除了红绿灯，连车速都不大变化，虽然他也不知道池霁是否会晕车，但他还是想开稳些，尽量不让人觉得难受。
——他想，他是怕池霁刚吃完东西吐在车上。
等车停稳，保险被打开，池霁也解开安全带后，陆沉青跟着解开安全带，他让车熄火，却在池霁离开前叫住了对方。
“等下，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池霁回转过身体，脸上的讶异没藏住。
今天陆沉青给了他很多东西了，居然还有？
他看着对方将手伸进帽衫口袋里，从里头拿出了什么，陆沉青的手骨节分明，很典型的男人手，手背能看出筋络盘虬，这会儿却好像很小心，生怕弄坏了取出来的东西。
陆沉青手掌摊开向上，掌心里的东西显露出来。
是一包烟，软壳的，深色，没有开封痕迹，也不显得多贵重，与那烟摆在一起的，是一把最多只值一元的打火机，不防风的那种。
“粥铺旁边就是小卖部，顺手带的。”
池霁看了看陆沉青手里的烟，看了看陆沉青那张理所当然的脸，感到莫名其妙。
“我不抽烟。”
陆沉青脸上露出的同样莫名其妙的表情，好像觉得自己听到了笑话。
“戒了？以前我见你抽过。”
池霁耐心地摇头：“一直不抽，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他声音突然卡壳，像是想到了什么。
“谈判的时候？”
“是，谈判那天，你在亭子里，跟你的那些反叛军兄弟们一起。”
陆沉青说话的语调落在池霁耳朵里总有种难以形容的阴阳怪气。
但池霁并没有跟以前一样表示沉默或立刻反驳，他只是在回想，他的视线不再专注于车内，而是飘远，仿佛盯着根本看不到的云彩发呆。
就在陆沉青以为池霁因为这个话题陷入沉思，甚至以为对方想起了某个具体的“反叛军兄弟”时，池霁回答了他的话。
“我那会儿身上有个子-弹-窟窿，疼得受不住，他们哄我说抽一支就能熬过去，我试了，没用。”
陆沉青攥着车钥匙的手一紧，熄了的车突然又亮起车灯。
他假装没看到，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稳：“我让他们别动反叛军的。”
“谁说是你们的人干的？”池霁淡淡瞥他一眼，“你不会以为反叛军就只跟你们对着干吧？在帝国不想管的巴伏地区，都是我们的人在□□。”
巴伏地区是帝国南部与其他国家的边界，情况复杂，帝国根本管不住，但神奇的是，那里国界清晰，外邦从不敢冒犯，不像北边……
陆沉青作为帝国上将，从没听说过反叛军居然还做了这些。
他突然明白过来，帝国教廷那帮人对反叛军的态度为什么总是如此暧昧、总是争论、总是举棋不定。
自己一直被排除在决策团队之外，军人的使命又让他只懂得服从命令，陆沉青以前以为自己只是太年轻，现在想来，是那帮老头怕自己手握军权，又偏心和平，才让自己总站在与反叛军对立的一侧。
池霁在陆沉青久久的沉默后下了车。
陆沉青也不知道自己在车里又待了多久，他只看着手里完好的烟盒，脑中不住地浮现出池霁叼着烟在亭子里吞吐云雾的样子。
那时的自己如果再看得仔细些的话，恐怕就会发现池霁那张净白的脸是皱着眉抿着唇的——那得多疼呢。
陆沉青拆开烟盒，从中取出一支烟，海绵头被牙咬住，形成扁扁的椭形。
他没有点燃，就只是那样衔着，呼吸轻浅，想着明天。
……
池霁回到酒店后，一刻都不敢停，很快就又投入到了这倒霉一天的善后工作中。
经纪人那边，他挨了一顿骂，在对方声称再也不会给他介绍通告后，他假意求了两声，最后委屈地挂了电话，也结束了录音。
白星然那边，他交代了奶奶的情况，把人好好安抚下来，并为对方代自己处理拍摄结束后的各种事项表示感谢。
等一切结束后，他找到向荣，发了条信息过去。
【池霁】：向老师，晚上好，我明天有一场吻戏要拍，这方面我比较生疏，想问问你有没有学习资料，或者一些表演要点？
在等向荣回复期间，池霁洗了个澡，当他洗完澡回到床上，疲倦困顿连同被子将他包裹住时，他看到了向荣的回复。
对方发了一个片单，并标注了影片里的经典吻戏的时间，又发了几节表演课的视频，重点讲解了亲密戏的演绎节奏。
最后，对方还发了一句。
【向荣】：多看，多练
池霁顿时困意全无，他从床上蹿起来，取出自己那用了多年的学生平板，开始临时抱佛脚。
……
次日池霁化妆时，化妆师见他眼下乌青有些重，笑道：“池老师，再怎么天生丽质，也该注意休息啊。”
池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说，今晚一定早睡。”
但他看起来目光灼灼，很是精神，有种熬夜后的兴奋感。
池霁来到片场后，见到导演和其他主创，还是先为自己前一天的不专业道了歉。
杜云蔚看着一脸不高兴，却还是挥手让他去酝酿自己的哭戏。
在池霁应好、准备去到自己早就熟悉的定点时，杜导又叫住了他：“你奶奶情况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事，今天就可以移去普通病房了。”
杜导再次挥手：“去吧去吧，好好演。”
池霁弯了弯腰，脚步难得轻快，很快，他就与已经到达片场的陆沉青打了照面。
在工作人员布景的时间里，两人四目相对，为一会儿的吻戏做准备。
陆沉青看到池霁那比往日更生动些的眉眼，不知为何又想到了昨晚自己叼着烟嘴时那柔软的触感。
“今天能哭出来了？”他问。
池霁没有回呛他，语气倒和平时一样冷淡：“我能哭，陆上将可别不敢亲。”
他说着，眼尾上挑，那团青灰色的雾蒙在池霁眼中。
让他此刻，好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