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筝的目光扫过眼前宽阔的仿生兽自由活动区。
阳光透过基地顶层的滤光板洒下来，几只军用仿生兽正懒洋洋地趴着晒太阳，暗潮队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
云易澜坐在角落，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在旁边轻轻甩动尾巴的仿生豹，一边目光专注地追随着一只银灰色的仿生狼——那家伙正优雅地踱步，皮毛在光线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看着云易澜那专注又有些亮晶晶的眼神，叶筝的嘴角无意识地扬起一个弧度。看来监管人是真的很喜欢犬类动物，难怪能和阿诺这么快就拉近关系。
不过...还有正事要干。
她收回目光：“知微姐，帮我调取这一个月诊所接诊的仿生兽类型比例。”
“好的。”段知微的应答声一如既往地温柔，却在下一秒罕见地停顿了。
当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居然带着明显的迟疑：“......军用仿生兽诊治26只，陪伴型仿生兽51只？”
本还抱着胸，手指轻轻点着的叶筝顿住了。
此时此刻的活动区里，一个暗潮队员正用手中的能量棒逗弄着那只帅气的仿生狼，云易澜皱眉说了句什么，对方立刻讪讪地退开。
而更远处，几个孩子围着一只蓬松尾巴的仿生猫，小心翼翼地给它梳毛——那只猫的外壳明显有修补过的痕迹。
仿生猫，典型的陪伴型仿生兽。
也是上城区家庭的标配，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精致而昂贵的“电子宠物”。
可这段时间来诊所的......叶筝在记忆里快速检索——除了带着仿生兔的安欢外...带着仿生吉娃娃来讨教养护知识的瘦小女孩，养着少见的仿生蜥蜴的高个男孩，还有今天抱着吱吱的姐妹俩......无一例外，都是中下城区的常驻民。
这些孩子，都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仅出现于上城区的仿生兽的？
而且...叶筝迅速地回忆了一下，诊治的陪伴型仿生兽51只，包括今天这只离开的橘猫吱吱，共计43只都是已经停产的旧款，而且出现的主要问题。
基本都是核心状况不良。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情况尤其是在这些已经停产的旧款仿生兽。
但是一个月时间内，一次性出现如此大量的针对陪伴型仿生兽的能量核心问题...
难道，那些上城区的家庭正在集中处理这些旧款仿生兽？
远处，云易澜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只仿生狼的头，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恐怕在心里已经演练了无数遍。
而那只帅气的仿生狼则乖顺地低下头，任由他的手指从头颅一直抚摸到后颈位置。哪怕接近到了它的能量核心处，也没有一丝反抗。
能量核心......
叶筝突然站直了身体。她想起吱吱核心上诡异的裂痕，想起上周那几只能源核心被污染的仿生犬，想起更多被送来时"恰好"都有能量核心问题的陪伴型仿生兽......
“被淘汰的旧款......”她喃喃自语。
活动区里，仿生狼舒服地眯起眼睛，云易澜的嘴角似乎松动了一瞬。
而被那群孩子围着撸的可爱仿生猫，正侧躺在地上露出肚皮，大度地让孩子们轻轻抚摸着。
而叶筝站在那，看着那些被孩子们精心修补过的、本该成为电子废料的陪伴型仿生兽，突然觉得背脊发凉——
如果这些都是被上城区批量丢弃的“电子垃圾”，为什么它们会不约而同地流向中下城区？
为什么每一只都带着如出一辙的能量核心损伤？
她咬了咬下唇，还是一步步走近那群小孩。
与此同时，捕捉到她行动的云易澜也停下了抚摸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叶筝。
叶筝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安欢。”
正蹲在地上给仿生猫梳毛的小男孩立刻抬起头，看到是叶筝，他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缺了颗门牙的笑容：“叶姐姐！”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叶筝蹲下身与他平视，伸手帮他拍掉膝盖上的灰尘：“可不可以帮姐姐一个忙？”
安欢忙不迭地点头，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必须可以！”他挺起胸膛，一副随时准备接受重要任务的模样。
叶筝笑着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安欢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着头，眼睛越睁越大。
最后他用力点了点头：“交给我吧！”说完就要跑开，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把梳子塞给旁边的小伙伴：“你们接着梳！”
就在这时，诊所的门滑开。阿诺领着两个女孩走了出来——年幼的那个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还时不时抽噎着；年长的那个紧抿着嘴，下巴绷得紧紧的。
安欢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看了看叶筝，得到默许后立刻跑到小女孩面前。
意外的是，年长的女孩低着头，径直走到云易澜面前，带着浓重鼻音喊了声：“老大。”
云易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颔首。
这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却已经加入了暗潮的战斗小组？
阿诺轻轻蹭到叶筝腿边，湿润的鼻尖碰了碰她的手背。
叶筝低头，对上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这孩子因为共情能力太强，总是会跟着别人的情绪一起难过。
【哎，我们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阿诺也难过了？】叶筝双手捧起阿诺毛茸茸的脸。
【嗯，阿诺有些不开心。】它的耳朵耷拉着，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着。
【没事的，】她轻声安慰，在阿诺冰凉的鼻尖上亲了一下，【阿诺已经做得很好了。】又捏了捏它软乎乎的耳朵，【晚点给你吃些小饼干】
听到能吃到小饼干，阿诺的尾巴尖立刻欢快地要了起来，继续往她怀里钻。
叶筝笑着把它抱起来，感受着小家伙把脑袋埋在自己颈窝的温度——虽然仿生兽的体温比人类低一些，但此刻却让人觉得格外温暖。
远处，安欢正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小女孩破涕为笑；云易澜低着头拍了拍那个小姑娘的肩膀，动作生硬却认真；仿生狼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边，安静地趴了下来。
叶筝把脸埋进阿诺柔软的毛发里，深深吸了口气。至少此刻，这些温暖的碎片都是真实的。
不一会，云易澜带着短发姑娘缓步走来。
来到叶筝面前后，女孩用袖子狠狠蹭了蹭发红的鼻尖，站定并挺直腰背，却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有些僵硬：“谢谢叶医生，”她的声音刻意压低。
“我是暗潮的新晋战斗成员陈汐，那个是我的妹妹，陈涵。”说话时，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不远处的小女孩。
叶筝微微颔首，阿诺在她脚边轻轻蹭了蹭。
“很遗憾没能救下你们的吱吱。”
她注意到陈汐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时收缩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再怎么坚强，眼看着自己的毛孩子去世依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陈汐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其实...在捡到吱吱的时候，我就已经带它做过全身检查了，其实状态并不算好。给它诊治的医生已经私下告诉我可能核心问题无法解决...”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那时候我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涵涵她...”
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她急忙别过脸去，不太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好在，在场的两人一狗都默契地没有说话或者动作。
因为她们都知道，这样坚强的女孩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示弱，更不喜欢得到她们的同情。
等陈汐努力收拾好情绪后，叶筝才尝试着开口询问：“你刚刚说的是，捡到吱吱...？”
她敏锐地抓住这个信息点，想要套取更多的背后的线索。
陈汐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没有接过话，但还是下意识地偷瞄了一眼云易澜。
云易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没事。”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陈汐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陈汐深吸一口气：“就是几个月前...我们几个新人在夜间巡逻时发现的。”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我们走到...嗯和第四区交界的地方。”
“那里突然堆了好多仿生兽，都和吱吱一样小小的，大部分都是仿生狗和仿生猫...”
“都堆在那里，成了个小山。但大部分都已经一动不动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陈汐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他们几个年轻的暗潮成员那晚上一起，在与第四区的交界处装作路人一样，不经意地默默经过那里。
那时候的陈汐还双手插在兜里，有些无趣地半抬着眼皮，仿佛只是随意地扫过四周。
“喂...那是什么？”还在往旁边巡视的陈汐突然听到了队友有些疑惑，甚至带着些恐惧的声音。
她转过头，循着队友的目光看过去。
“我靠...”有人不禁低声咒骂。
那是一座小山。
由不计其数的，陪伴型仿生兽的躯体，组成的小山。
层层叠叠的仿生兽全部累在一起。
放眼望去，没有一只仿生兽在挣扎。
有些眼中的光芒已然消失了，还有一些...一动不动地眨着有些暗淡的眼睛。
但它们没有收到来自自己主人的任何指令，
所以它们只能一直，默默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