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叶筝所在的斗兽场附属诊所渐渐成了暗潮基地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每天清晨,叶筝刚带着阿诺到达诊所时,外面的仿生兽自由活动区,就已经变成了热闹的人撸兽,兽吸人的景象。
军用仿生兽的训练员、带着仿生宠物的居民、甚至是好奇的科研人员,形形色色的人群让这个原本冷清的角落焕发出勃勃生机。
图心看到这副光景应该很欣慰吧,想起图心最近总是找各种借口把图北午从诊所支开——美其名曰“让叶医生专心工作”。
来到诊所里的,从最初只有伤痕累累的军用仿生兽,到现在时不时会出现各种类型的陪伴型仿生兽——
身体小小胆子似乎也小小的仿生吉娃娃,有着蓬松大尾巴的仿生猫,甚至还有装在特制水缸里的仿生金鱼。
叶筝那专属工作台上总是摆着孩子们偷偷留下的“礼物”一颗彩色的螺丝钉,一块形状特别的金属片,或是手工编织的简陋挂饰。
从只有零星几个胆大的孩子,到现在每天都有排队等候的人群。
叶筝注意到,队伍里开始出现一些熟悉的面孔——总是抱着仿生兔乐乐的安欢,现在俨然成了孩子们中的“老病号”,会主动帮新来的小朋友填写登记表;那个曾经怯生生的带着小小吉娃娃的瘦小女孩,如今也能大方地和其他人分享养护心得。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季沐阳,这个狂热的猫奴每次来都要试图亲近诊所里的仿生猫,然后无一例外地被嫌弃地拍开手;
还有几个经常来维护战斗型仿生兽的暗潮士兵,他们一贯紧绷的面容在看到自己的仿生伙伴时,总会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等候区总是热闹非凡,大家会互相交流养护心得,有时甚至会为“哪种润滑剂更好用”、“哪个营养液更能让仿生兽长出好看的毛发”这样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
有一次叶筝甚至不得不中断治疗,出来调解一场关于“仿生猫到底喜不喜欢被摸肚子”的激烈辩论。
叶筝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每当她修复好一只仿生兽,看到主人脸上绽放的笑容时,胸口总会涌起一股暖流。
阿诺似乎也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它不仅成了诊所的“首席小助理”,会用自己的精神力轻轻触碰新来的"患者"帮它们放松,还学会了在叶筝忙碌时帮忙递工具。
更让叶筝欣慰的是,阿诺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疲惫,总会适时地蹭蹭她的腿,或是叼来能量饮料。
与此同时,阿诺在斗兽场里的“事业”也风生水起。
据常来就诊的训练员说,它已经打服了斗兽场里几乎所有的刺头仿生兽。现在只要阿诺出现在自由活动区,那些曾经凶悍的军用仿生兽都会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有次叶筝甚至看到,那只曾经不可一世的巨型仿生鹰正小心翼翼地用喙给阿诺梳理毛发,活像个小弟在讨好老大......
然而热闹的一幕也仅限于在斗兽场那里。
——
在夜深人静,当阿诺已经蜷缩在休眠舱旁边,进入休息状态时,还躺在舱里的叶筝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突然出现在黑市基地的、神秘的男性AI。
“知微姐,”一天深夜,刚回到房间的叶筝尝试询问,“你.....认识那天见到的AI吗?”
她的问题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多余的补充,但段知微却像是早已预料到般立即回应:“叶筝,”段知微温温柔柔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它。”
是吗?可你当时的表情告诉我,并不是。
叶筝在心里反驳,但没有说出口。
“我明白了。”叶筝轻声回复,伸手按下休眠舱的启动键,“晚安,知微姐。”
“晚安,叶筝。”
随着舱盖缓缓闭合,叶筝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旁边的阿诺,心里也暂时只能搁置下对那个神秘AI的疑惑了。
——
第二天清晨,叶筝带着阿诺推开了房门。
果不其然,云易澜已经笔直地站在门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又像是被烫到似的同时移开。叶筝假装整理袖口,而云易澜则突然对走廊尽头的消防栓产生了浓厚兴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却又莫名和谐。
阿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欢快地迈着小碎步走到云易澜面前。
它先是绕着男人的军靴转了一圈,然后用湿润的鼻子蹭了蹭他的裤腿,最后抬起两只前爪,眼巴巴地望着云易澜,尾巴摇得像个小风扇。
云易澜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沉默地低下腰,动作熟练地将阿诺抱了起来,手臂肌肉线条在制服下若隐若现。
阿诺立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甚至得寸进尺地把脑袋往他胸口蹭,活像个撒娇的孩子。
叶筝偷偷瞥了一眼,这孩子不是都称王称霸了吗?怎么一到云易澜这儿就这么没出息?
“走吧。”云易澜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但手指正无意识地梳理着阿诺后颈的毛发。
三人——准确说是两人一兽,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和谐,朝诊所方向走去。三个影子在地面上交织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温馨感。
路过的暗潮成员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但谁都不敢多问——毕竟一个是冷酷无情的战斗小组老大,一个是最近人缘极好的仿生兽治愈医生,更别说还有那个看起来乖巧亲人,实际已经打遍整个斗兽场的仿生兽。
叶筝突然觉得,这样的早晨似乎也不错。
虽然云易澜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虽然他们之间已然保持着那个监管人和被监管者的关系,但至少此刻,这条通往诊所的走廊,因为多了两个人的脚步声而不再那么冷清。
到了诊所门口后,云易澜就主动转身,去找仿生兽们了,美其名曰,检查军用仿生兽的情况,同时看看有没有适合进行外勤工作的。
而叶筝刚进到诊所没一会,两个小姑娘就手拉着手走了进来。
年长的女孩约莫十五六岁,留着一头黑色的利落短发,身材纤细得像根柳条,却站得笔直。她有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本该明媚动人,此刻却盛满了警惕,右手还紧紧攥着小女孩的手。
被她护在身后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圆圆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此刻却写满了焦急。她怀里抱着一只橘白相间的仿生猫,似乎全身都瘫软在女孩的怀里,身上满是伤口,皮毛上还沾着许多污渍。
小女孩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倔强地没有哭出来,只是时不时低头用脸颊蹭蹭小猫的脑袋。
“你就是那个会修仿生兽的医生?”年长女孩开口,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却掩饰不住其中的稚嫩。她的目光在诊所里快速扫视,最后定格在叶筝身上,带着审视和防备。
叶筝放下手中的工具:“是的,我叫叶筝。”她刻意放柔了声音,目光落在小女孩怀里的仿生猫上,“这个小家伙怎么了?”
小女孩闻言立刻往前迈了一步,却被年长女孩一把拽回。
“它跑出去玩了,当找到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样了,”她简短地解释,声音生硬,“几乎全身都不能动弹,而且一直不吃不喝。”
小女孩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哭腔:“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吱吱去那里玩的...我只是看着觉得那里有很多植物,吱吱会喜欢的......”
叶筝心头一紧。她小心地接过仿生猫,手指轻触它的爪子时,“看”到了一小部分的记忆——
吱吱小心翼翼地躲在草丛里,看着眼前的一双锃亮的磁悬浮运动鞋。
“啧,这种垃圾居然还能在外面流通?”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芯片型号落后了五代不止,外壳还是用回收塑料压制的。”
吱吱有些不喜欢这个少年对它的态度,所以微微往后退了几步,准备离开这里,去找主人们。
“想跑?我让你跑了吗?”少年突然大声喊道,“给我弄回来!”
话音刚落,没跑出几步的吱吱就被一张大口咬住,剧痛来得猝不及防。
记忆也就此中断。
叶筝将吱吱放在了诊疗台上,面前的全息数据图忠实地呈现着触目惊心的内部构造——主神经束几乎被撕碎,甚至能量核心上都布满了裂痕。
那确实是五年前就停产的型号,连最基础的自我修复涂层都没有。那个少年说得没错,这具身体早该被淘汰了...
年长女孩突然抓住想要凑上前的妹妹的手腕:“别打扰医生。”她的目光扫过那个全息数据图,嘴角绷成一条直线,那是一种面对无可挽回之物时的清醒,而又麻木不仁的表情。
“核心熔毁度97%。”诊疗台上面大喇喇地用猩红的文字无情地宣布着,"建议终止修复程序。"
叶筝的手掌微微发抖。她见过太多死亡,却依然会在这种时刻感到刺痛。
那些被时代抛弃的旧型号机械,往往承载着最笨拙的爱意。她能够理解为什么吱吱能在零件老化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这些简陋的电路里,流淌着吱吱的主人们,那足以对抗机械的温柔和爱。
“所以...是没有办法了吗?医生。”年幼的女孩也看到了上面的文字。她突然睁大了双眼,不停地眨着,似乎这样就能把眼泪全部挤回去。
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所有的办法,叶筝最终还是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一旁的阿诺还在利用自己的精神力,努力维持着吱吱的状态。
“吱吱!”年幼的女孩突然惊叫。一直没有动弹的吱吱,突然努力用尾巴轻轻地拍打着诊疗台面。
叶筝轻轻按住小女孩颤抖的肩膀,“让吱吱用最后的能量好好告别吧。”
她朝后面一直紧绷着身体的年长少女点了点,留下阿诺,这次自己一个人走出了诊所。
诊所自动门关闭的瞬间,叶筝透过逐渐变窄的缝隙看见:小女孩正低下头轻轻亲着吱吱的额头,而年长少女也一脸难过而无言地不断缓慢抚摸着吱吱的身体......
又送走了一个小家伙。
靠在诊所门口的叶筝也有些情绪低落。
但似乎最近...
她皱了皱眉,
有点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