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化好像不能说话了，每当他尝试张开嘴出声，就会惊觉自己的喉咙紧缩着，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顷刻间，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恐惧的情绪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解释什么？我应该怎么解释？
姐姐发现了吗？怎么会呢，他明明伪装得很好，也没有让她看见他和其他人混在一起的场面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顾化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连轻轻飘动的头发丝都透露出一股极度恐惧的意味。
顾雪看着他这副锤头呆滞的模样丝毫没有感到一丝心软，反而使熊熊燃烧的怒火更加剧烈。
敢做不敢当？现在倒是知道怕了，抽烟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过会有被发现的那一天呢？好好的小狗放出去一趟就滚了一身的泥回来。
藏？当她眼瞎吗？
黑如浓墨的眼眸聚焦成一点，就在顾化以为无事发生小心抬头的时候，她抬手重重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啪！”
肉与肉剧烈碰撞的声响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同时也直接穿透了顾化的耳膜带来“嗡嗡”的耳鸣。
一时间好像天地旋转，连视线都开始模糊。
他一只手捂着被打的脸，喃喃出声：“姐……”
“别叫我姐，我才不是你的姐。”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顾雪最懂得怎么去戳他的心窝子了，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化作了利剑朝他击去，“你这么快就忘了？好几年前我跟你就不是一家人了。”
顾化的眼眶漫上赤红，他却只能哀求：“姐……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求你了，不要这样……”
顾雪没有说话，紧接着又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顾化被打得眯起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而下，他将头重新垂下，卖乖般的拉住她的双手，然后双腿干脆利落地跪下——
“对不起……姐姐，我不该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我不该打架，不该不学无术……”他哽咽着，把脸贴在她的手心上，温热的泪水通过相触的肌肤流进了顾雪的眼里。
可让她更加愤怒的是，他竟然不止做了抽烟这一件事。
“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她微微笑着，语气却是极致的冰冷，“你这样可太棒了，抽烟呢？怎么没有加上来？要我提醒你吗？”
顾化的眼睛微微瞪大，明白了她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他陡然想起昨天李天赐跟他说得话——
“顾哥，小雪姐刚刚过来了。”
完了，全完了。
顾雪猛地把手抽出，仿佛嫌恶的甩了甩手，她嗤笑一声：“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了你。”
“不要！不要！姐，我可以解释的！”顾化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将脸埋在了裤腿间，啜泣道，“我只是想解决顾天华……我不想看到他找你的麻烦。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下次在也不敢了。”
泪水晕湿了布料。
他的话让站在不理智边缘的顾雪堪堪回神。
她实在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以至于现在的大脑隐隐作痛，她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说话：“跟他们断联，再把烟戒了。”
“我知道。”
“李天赐也是。”
顾化仰头看她，缓缓眨眼，有些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还和他有关，尽管如此他还是立即出声应下：“我知道。”
“下不为例，现在，给我滚回去上课。”顾雪伸脚将他踢开。
顾化用手撑住身体的平衡：“好。”
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顾雪打算打道回府，可顾化恋恋不舍地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她拧眉：“没听见吗？”
“我听见了，可……”
话没有说完，就被一道人声打断：“顾化？已经上课很久了吧？你怎么还在外面？”
顾化闻声看去，是捧着教科书站在树下的江数。
江数抬了抬镜框，将两人的身影收入眼中，他眉头微皱，看起来好像误会了什么。
顾化随意蹭了蹭脸上残留的泪水，连忙解释道：“江老师，这是我姐姐，她找我有点事。”
“这样啊。”江数点点头，视线从顾化移转到顾雪身上。
身形单薄的少女笔直地站着，一双闪烁着荧光的眼眸中全是致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无形中在她的周边产生了一道保护罩。可是他身边的少男却能越过她设定的社交距离与她紧紧相依。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她的身上看出了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
可记忆却像蒙了一层厚重的雾，怎么都无法确定。
“江老师好。”顾雪礼貌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江数这才回神，然后稍稍点头。
顾雪睨顾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和你的老师回教室。
无法，老师在场顾化不好撒泼，他只好老实地跟在江数的身后回教室。
回教室的路上，江数仿若随意提起：“你姐姐多大了？看起来还是上学的年纪。”
顾化垂头，闷声答道：“我姐没有上学，我家里不让……”
“这样吗？”江数心脏一缩，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他向来最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道，“好了，你先去上课吧，万一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谢谢老师。”
江数看着他走进教室的背脊，沉默片刻，还是离开了。
—
顾雪独自走在寂静的校园里，现在天色渐晚，她必须得抓紧时间赶车回家。
可是刚才和那位江姓老师对视的那一霎那，心中异样的情绪到现在都挥之不去，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这是一种怎么的感觉，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安心瞬间充斥了心脏，不由让她的心安静下来。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微微泛着黄的树叶，整个人都陷入了情绪的围剿当中。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顾雪不由在心底问自己，可始终都找不出答案。
当天回到家后她才将这个没有由头的情绪抛之脑后，但也没有闲下来，而是开始着手处理李天赐带来的麻烦。
如果不是从顾化口中听见他的名字，她几乎差点都记不清他是谁了。
明明已经安分这么多年了，突然跳出来就为了报小时候的那点小仇？未免太过幼稚。
再说了，这么多年了，真的以为她没有一点防备吗？
—
“认真点。”顾雪一个曲起手指敲在顾化的头上，本来昏昏欲睡的顾化瞬间清醒。
他强撑着睁开眼睛，眼中全是困倦，头脑尚不清醒就直接趴在桌子上撒娇道：“姐，我好困，能不能休息一下？”
“休息？”顾雪的视线锁定在他的脸上，毫无温度，“你以为呢？”
顾化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只好撑着脸强迫自己去看桌子上的书，可是眼睛刚刚张开没多久就又要闭上。
顾雪把他的动作收入眼中，气笑了：“我没记错的话昨天你应该是放假回家了吧？晚上干什么了，困成这样？”
顾化甩了甩头：“啊，就是有点睡不着。”
“想什么呢？还能让你睡不着？”
除了你的事谁还能让我睡不着。
顾化在心里面嘟囔，面上却一派镇定。
顾雪在家里当无业游民已经有半年之久了，顾家对她的意见越来越大，甚至连村子里的人也开始指指点点。
无非就是她一个这么大的人了，不读书就死赖在家里不仅不帮家里做事也不出去打工，简直成为了整个村子里教育的反面例子。
顾家父母也从最开始的隐忍发展到现在的逼迫，逼着她外出打工给家里补贴家用。
后面不知道经过谁的提醒，他们好像知道了就算她出去打工了也绝对不会给家里寄钱，说不定一出门就跑得无影无踪去了。
到时候他们赔的血本无归又找谁哭去？
所以顾家父母地打起了第二个主意，农村吗，女孩子早结婚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而顾雪也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了，她长得漂亮不愁要不到天价彩礼。
再加上村子里对成年这件事没个定性，一般成家后都会被默认为成年，那个时候他们也能拿到邹直留下来的钱，简直一举两得！
顾雪又怎么会不清楚他们的心思？
她明面上没有反抗不代表她背地里没有准备。
“姐……你要不还是出去打工吧，或者去外面读书。”顾化打破了寂静。
他眼眸中的困倦已经消散，恢复了清明，他的眸子泛着微亮的水光，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传递自己的认真。
顾雪愣住，疑问脱口而出：“怎么突然说这个？”
顾化垂下眼睫，表情隐约有些挣扎：“爸妈他们……总之你还是离开村子比较好，读书也好打工妖也罢，我会想办法赚钱的……”
“赚钱？你拿什么赚？”顾雪淡淡地瞥他一眼，嗤笑，“花花，你才初中，先不说有没有时间，就算有你又可以做什么？”
"我……"他哑然。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睡不着？”顾雪问，手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背，“我有解决的办法，你别担心。”
顾化看着她下垂的睫毛，顺从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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