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那个师姐，叫潘小婷，以前在福利院应该并不是这个名字。”
秦澈将照片递给兰姨，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身上会带着师姐的照片，这种事情不需明说，凭空想象总有理由可以填补。
兰姨接过照片，目光闪动。
端详半晌，才说：“应该是小乔，眉眼依稀就是她小时候的模样。”
秦澈心中猛地一震，自己果然猜得不错，潘小婷就是潘家从东川福利院领养的！
他继续不动声色：“师姐跟我说起她很小就离开了福利院，对福利院印象并不深刻，但她一直记得有一个人对她很好，若是我在福利院遇着她，让我好好感谢她。我想那个人大概就是兰姨您了。”
兰姨笑了笑：“有心了。”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这是秦澈的客气话，以小乔当时那么小的年纪，她哪能记得那时的事。不过她也并不在意，不管怎样，听到福利院出去的孩子过得幸福，她就放心高兴了。
秦澈当然也知道自己借口蹩脚，但这不重要，他是真心替潘小婷对兰姨感恩。告诉兰姨从福利院出去的孩子过得好，就是对她最好的感恩。
“去年，师姐以全省第七的名次，考取了华联大学。”
兰姨感叹：“十七年了，当时是一对双胞胎，小时候非常可爱，转眼十七年就过去了。”
双胞胎！！
秦澈心中猛地一震，如同晴天霹雳，在天空中拉出一条长长的线，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所有信息在秦澈脑海如幻灯片一般掠过，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都找到合理的解释，一切顺理成章。
这其中最大的不合理，甚至称得上反常理的，就是高考作弊还如此高调，考取全省第七这么引人注目的成绩。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双胞胎就是最合理的解释！
秦澈之前调查潘家的资料显示，潘小婷是独生女，如果他所收集的数据无误的话，那极有可能这对双胞胎是被分开领养的。
他刚想到这，兰姨便说：“两姐妹虽然是双胞胎，但是性格迥异，大乔文静乖巧，小乔活泼好动，两姐妹都很惹人喜爱，后来大乔先被领养走，没多久小乔也被领养走了。”
果然，秦澈之前调查的结果并没有什么问题，潘家当初确实只领养了一个小孩。
这样看来，这对双胞胎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很短，甚至可能还没有对方的记忆便被生生分开。
秦澈不由得感慨：“要是当初她俩在一起陪伴的时间能能长一些就好了，就算日后分开，也起码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有至亲。”
兰姨摇摇头：“人生不如意事十常□□，自幼就分开对她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句话，秦澈怔住了！
人世间最大的孤独，莫过于在这世上前没有出处后没有归途。
这对双胞胎一出生便被抛弃，又自幼被分离，怎么看都是一件残忍的事。
但他想了想，便释然了--现实残忍，命运更残忍。
也许上天是公平的，双胞胎既比别人多了另一个自己，便要额外承受分离的痛苦。
痛苦之所以令人痛苦，是因为我们记忆得刻骨铭心，淡忘是最好的疗方。这对双胞胎既然无法抵抗命运的安排，自幼分开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秦澈还在胡思乱想中，兰姨突然道：“哎呀，我约了米护理她们谈事，看我在这胡说八道乱说一通，把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呃……弹钢琴的事我会另想办法，不用你每周跑一趟过来。”她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说，“另外，帮我向小乔转达一下祝福吧。”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微微躬身：“就……拜托你了，谢谢！”
兰姨这个举动，让秦澈受宠若惊，自己何德何能敢受德高望重长辈的躬身施礼？
他慌乱地站起身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兰姨说完，也不等秦澈回话，转身就离开了。
秦澈站在福利院的门口，望着兰姨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他缓缓坐下，脑海中一片混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试图整理思绪，但那些线索却如同乱麻，无法理清。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不需要弹琴，而兰姨所说的“拜托”又是什么意思？
……
这次弹琴和会见，结束得有些莫名其妙。
抛开这些，就结果而言，今天秦澈不仅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甚至可以说是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秦澈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要将心中喜悦与人分享。
当他从活动室出来穿过小花园的时候，正好遇见赵林菀提着一袋垃圾从对面走来，她脸上虽有疲惫，眼里却是兴奋。
赵林菀看着秦澈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低头走路。
“小丫头~”秦澈开心地喊了一声。
赵林菀对这个称呼并没有抵触，脸颊微红，继续低头走路。
正想擦身而过，秦澈突然莫名其妙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你真是我的福将！”
赵林菀满脸通红，整个人都僵住了，心中一片轰乱，就像旧时街边炸开了爆米花。
直到秦澈轻飘飘走远，赵林菀仍保持刚才那个姿势没有动，身体内却有一万匹马在奔腾。
“你的轻描淡写，却是我的千钧之重！”
……
秦澈看离结束还有点时间，又跑去义工组织帮忙，全身心地投入，没有去思考谜案的事情。
回到家，思绪才再次铺开。
根据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基本可以确定替考者就是潘小婷的双胞胎姐姐大乔。
既是双胞胎，是同一年龄，按照之前替考者是往届毕业生的规则，大乔应该比潘小婷早一年读书？或者身为学霸，跳级读书也极有可能。
在医学统计上，99%的双胞胎属于同卵双胞胎，同卵双胞胎长相都极为相似，大乔能够替考，两者相貌必定相似，基本可以排除是属于特例的1%，根据照片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秦澈搜集过往届毕业生的资料，并没有发现有大乔的痕迹。
这显得特别难以理解，他一开始推测属于替考，在往届毕业生中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如今通过福利院之行，证实了替考的确定性，也基本锁定了替考者身份，还是照样找不到目标。
“不对！”
想着想着，他陡然一惊。
“难道……是同一学年生？！”
如果是同一学年生，就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找到替考者，因为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同一学年的考生，他从一开始在毕业生那里找的方向就是错的。
双胞胎替考，一般会采取错位复读的策略，但在大乔这里却不适用，她太优秀，复读后只会比之前考得更好。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把两样相同优秀的东西摆在一起更引人关注的了，错位复读的方式在这里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么，就是纯粹的替考！
但秦澈简直不敢想，同年生不可能同时参加两场考试，要给潘小婷替考，那大乔必然要放弃自己的前程。
那可是全省第七！
……
这个几乎可以确定的结论，让秦澈全身不寒而栗。
究竟是什么样的利益，能让人肯舍弃自己的大好前途为他人做嫁衣？
这桩交易又会丑恶到什么程度！
拨开云雾见天日，终于找对了方向。
他正一步一步接近事实真相，并且“破解”已触手可及。他本该是高兴的，但现在却觉得心灰意冷。
越了解这个谜案，他越感到这个社会的每个毛孔每个角落都浸透着冷漠残酷。
他还只是高一学生，便早早见识到社会现实的残酷。
……
除了对谜案破解的分析外，秦澈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在福利院，兰姨无意间向他透露了大小乔的相关信息，这件事颇有些耐人寻味。
根据法律法规，福利院的领养信息应该保密，兰姨作为福利院老护工院长，这一点肯定是非常清楚的。
那她为什么还“明知故犯”？
难道是她不小心说漏了嘴？
但后面她借约米护理的理由离开，“笨拙”得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所做的掩饰分明就是有意为之。
只是不太明白，若她真的是有意为之要传达信息，那她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
东川儿童福利院。
兰姨安静地坐在窗前，目光温柔地望着福利院孩子们所在的楼，那边灯光依旧。
今天她并没有和米护理相约，那只是她的一个借口。
秦澈第一次来弹琴，她便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秦澈安静地弹起钢琴，内心挣扎了许久。
也是在那一天，她下定了决心。
夜，格外静谧。
正如焦灼的心终于找到归宿，归于平静。
到了孩子们的安寝时间，灯光逐一熄灭，夜空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兰姨眼中却越来越明亮起来。
“经历过的苦难，我记住了一辈子，所以我可以在一个星期作出正确的选择。”
……
深夜，秦澈有些失眠。他一直猜不透兰姨的用意。
或许只能从更深一层设身处地地思考。
刚出生即被父母抛弃，成为了孤儿，天见犹怜，所幸身为双胞胎，在这世上尚有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血亲，让孤寂的心有一丝藉慰。”
“然而，多舛的命运却将她们生生分开，从此茫茫人海两望之，仍是孑然一身，即便近在咫尺亦遥不可知这世上还有一个至亲。”
“兰姨故意透露出双胞胎的信息，是希冀咫尺天涯的两姐妹有机会相认，这是她在违规但不违心的挣扎下所做的力所能及的努力。
在慈祥老人的内心，尽管用感性战胜了理性，善良战胜了规则，这件事依然成为其心中的一个瑕玷。
她嘱咐不用再去东川福利院，算是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老者的尊严吧。
秦澈叹息一声。
兰姨根本不知道，她所期待的这对双胞胎，她们之间所做的丑恶交易。她冒着风险所做的一切，在两姐妹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想及此，秦澈一股怒气充斥全身，高考作弊的双胞胎姐妹，你们有何资格消受兰姨的厚爱？！
他在心里默默立誓，要把这对双胞胎高考作弊的事情揭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