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放学后,忙完推理社的值日,秦澈按时来到武术馆。
秦澈发现武术馆多了个生面孔,是个身型高大皮肤黝黑的大块头。
“似乎同班里有这么个身影,难道这么巧,在这儿还能遇到同班同学?”秦澈心里嘀咕。
大块头过来跟各个队员打招呼,俨然是这些学员的头儿。
看到秦澈时,大块头很不友好地说:“你是谁!?新来的?”
“鹏哥,他叫秦澈,才来几天,你刚好请假,所以不知道。”秦澈还没说话,旁边的人已先开口了。
“小子,我不管你是谁,在这里,我是老大。听清楚了没?!”
秦澈在美国时,这种傻大粗混子见得多了,他可从来没有怯过场。
他直视大块头,面不改色:“不好意思,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我没哥哥也没有姐姐。”
大块头一时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看着秦澈:“什么哥哥姐姐?!”
就在这时,教练进来了,一边拍着手:“都站在那里干什么?给我练起来!”
队员们赶紧站好位置,练习起来。
教练走到大块头面前:“张鹏,你已经好几天没过来练习了。牙齿拔了?”
“是啊,教练,我拔牙痛了几天,脸都肿了,今天才刚好点儿。”
秦澈一听他跟教练说话的声音语气,顿时知道这个叫张鹏的大块头就是天台的那个家伙。
教练看张鹏练习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不要用蛮力,说多少次了,你怎么就转不过弯来!”
张鹏满脸委屈,却因为畏惧而不敢说话。
“你看看人家秦澈,那领悟能力,再看看你这蛮牛,真一个天一个地,唉……”教练望向秦澈,眼神里的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张鹏心里想不明白,自己苦练了三四年,竟会比不上一个刚来没几天的雏鸟?!
他看了秦澈一眼,又看了一眼教练,满腹牢骚:“教练,你这是偏心,这几年我可是一直刻苦锻炼,难道我苦练多年还比不过他才来几天的?”
“天分不是刻苦就可以弥补的。”
教练简直偏心到脱离天际,就等同于侮辱无异,特别是拿他跟这个“菜鸟”相比!
张鹏心中的火一下窜起来:“我不服,我要跟他单挑!……不,比试!”
教练看了看秦澈,没有表态,眼神中有种莫可名状的意味。
秦澈何等敏锐,只看了一眼,就从教练眼神中明白了用意--立威!
“是!”
只是简洁明了的一个字。
他这话是朝教练说的,队员们中没一个人能明白他为什么答非所问。
事实上他们也毫不在意,他们只听到张鹏说的“单挑”两字,顿时全身热血沸腾起来,都等着看好戏呢。
但他们听不懂的话,教练却听懂了,再次感叹秦澈的感悟力。
然后,教练只说了一个字:“准!”
两人带上护具,翻入擂台。
张鹏架势像模像样,基础算是扎实,下盘稳,出拳势大力沉。
秦澈似是不敌,一直闪躲。
张鹏连续进攻数次,竟连秦澈的衣角都没摸着,气得直接爆粗:“你个龟儿子,缩头乌龟!”
正说话的空隙间,秦澈突然揉身上前,一下钻到张鹏贴身,张鹏两手在外,根本无法回击,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对方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贴近的距离,任谁都无法发力。
张鹏反应也算快,这么多年的锻炼,基本功还是有的,知道自己身粗体壮转身慢,近身肯定是自己吃亏。
他自然的肌肉记忆条件反射,比脑筋转得更快,双脚立即移动就要急退拉开距离。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他的脑袋突然遭到重重一击!
身体不由得向后跌倒,他急忙想要双脚后移保持平衡,然而脚下却被对方绊住,顿时整个身体失去重心轰然倒下。
张鹏一米八几又粗又壮的身型,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周围观看的队员们都吓傻了。
但他毕竟皮粗肉厚,一摔倒立即就跳起来,一边捂着脑袋一边吼:“谁踢我?!是谁踢我?!”
周围其余队员一脸惊愕,谁也没有回答他。
教练过来:“笨牛,起码还知道自己是被踢倒的。擂台上除了你俩还有谁?!”
明明贴身搏斗,怎么可能飞起一脚踢到自己头上?张鹏觉得简直不可思议,眼睛都瞪大了:“他怎么……他怎么可能……!”
“行了,不用比了,你们下来吧。”
“是!”秦澈收起姿势,立到一旁。
张鹏下来后,仍是一脸懵圈,追问其他队员,其他队员也刚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刚才那一脚是怎么来着?这样……?”一人说完还比划动作。
旁边的另一人用手撑住那人的脚:“是这样,还要再往上……”
张鹏脸上还热辣辣疼,也不知是被踢到疼得热辣还是因为败得难堪,但大概看清楚这是怎样的一个脚法。
这一脚并不是向前踢出,而是从身后弯起,越过头顶用脚底直击对方头上,力量不算很大,但隐蔽性极强。
看着那队员弯起的脚,仿佛重现了刚才遭羞辱一幕,他心下恼火,用手一推,当场把那人推倒在地。
教练立即喝道:“怎么?技不如人,还不服气,耍横?你也就这点出息,要不是你爸,我现在就把你赶出武术馆!”
张鹏顿时蔫了:“我认输。”
“你要多谢秦澈留情,他刚才算是点到为止。”
张鹏在这武馆习武练习这么多年,对这些颇为熟悉,回想一下刚才情景,心里知道,秦澈隐隐藏在身后的后手,那才是致命的。自己真是输得彻彻底底了。
张鹏低头:“是,我输得心服口服!”
……
第二天,秦澈留意了一下,果然在班上看见这个大块头。这家伙的座位在教室的内角落,前一段时间又请了假,故而没怎么留意到。
课间操,这大块头从另一个队列的最后面,挤到秦澈队列,然后慢慢腾挪上前来到秦澈的后面,秦澈一早察觉,倒也不担心他耍横,总不可能在操场大庭广众下跟自己闹事。
大块头过来,语气很是客气:“秦澈,是我,我叫张鹏。”
秦澈对这大块头没什么好感,淡淡道:“什么事?”
“没想到我们是同班。”
秦澈没有说话。
张鹏一点都没有觉得尴尬,又继续说道:“放学后……一起去武术馆?”
“我放学后还要去学校社团。”
秦澈这个不是借口的借口,算是非常委婉的推辞,他对张鹏没什么好感,但毕竟还是同一个班的同学。
“我可以等你!”张鹏立即回应道。
在他的认知中,对方没有明确表示拒绝就代表同意。
面对这种神经大条的人,总有种秀才遇着兵的感觉,秦澈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
……
课间休息时间,秦澈按往常一样去天台。
张鹏也跟在后面,在他的头脑里,秦澈没反对他提出的结伴到武馆的请求,那就是认同他了。所以课间休息时间找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头脑简单的唯一好处,就是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后顾之忧。
张鹏也到了天台,心里纳闷,明明看着秦澈上来天台,找来找去却没见到人。
天台就那么点大地方,一眼就看出不可能有人,按一般人思维,转一圈发现没人早就下去找了。
偏偏这人是死脑筋,只认死理,没看到人居然就开始喊起来:“秦澈~秦澈~~”
秦澈不想理他,躺在上面默不作声。
没想到那家伙不依不饶,一边四处找,一边继续喊:“秦澈~”
“老秦~~”
听这称呼,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几十年的交情,喊得秦澈直起鸡皮疙瘩。
“喊什么呢,在这。”
张鹏才发现,声音居然是从楼梯间上面传来的。
“我靠,我早就应该想到你是在上面的!”
他也不想想一般人怎么能上得了楼梯间屋顶,以他的脑力,就是天上喊一嗓子,他也认为有人能飞天。
张鹏身高一米八几,也有不错的弹跳力,一下就扳住了雨蓬板,可他无论怎样用力,就是攀不到上面去。
要攀爬到上面,看似简单,但雨蓬外挑,除了手抓的部分,没有其他可以借力的地方。
张鹏身型高大力量十足,却不够灵巧,身脚甩动半天如空中扑腾的挂钩鱼儿,满头大汗不得寸进。
急得他直喊:“秦澈,怎么上去啊?教教我……”
“你怎么这么烦呢!”
秦澈从上面下来,重新做一次上去的动作。
无奈张鹏着实太笨,照猫画虎还是没有办法上去。
秦澈再次下来,见张鹏还兀自吊在那里甩摆折腾,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个笨牛!你先停停。”
张鹏倒是很听话,立即停下来,像块腊鱼一样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秦澈用手指直戳张鹏身上各处肌肉,指点他发力的部位和顺序。
张鹏在受教方面还是很值得称赞,秦澈怎么教他就怎么学,一板一眼按顺序发力,虽然动作仍是笨拙,起码脚已经快要够得着雨蓬了。
尝试了五六次,终于攀上了雨蓬,张鹏兴奋得直咧嘴,那张黑脸都笑开了花。
“我靠,原来上面的风景这么好!”站在楼梯间顶,张鹏大为惊诧。
秦澈再次鄙视,大惊小怪。
又过了半晌,张鹏像是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原来是那些铁丝网遮挡了视线!”
他一边指着那些铁丝网,一边激动地拉扯秦澈衣袖。
秦澈对这个思维慢半拍的大块头只能无语了,敢情这家伙以前上来天台就一直没留意过这些铁丝网?
哪知张鹏接下来说了一句话,彻底让秦澈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玩意儿是为了防止篮球掉下去的吗?”
这要有多么清奇的脑回路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为了不再让他这样堕落下去,秦澈解释道:“我想……这些铁丝网是为了防止发生学生意外吧。”
秦澈的话说得非常婉转,“发生学生意外”和“学生发生意外”之间存在极微妙的差别,不过估计张鹏是听不出来的。
果然,张鹏张口就说:“不是有女儿墙吗,女儿墙都已经那么高了,怎么可能会失足掉下去!”
秦澈已经没有办法跟他交流了,闭上嘴巴不说话,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若真的只是为了防止失足意外,女儿墙就已经完全足够,学校真正要防的是“故意”的失足意外。
但其实真正要防的,又岂止这一处地方?!
如今学生压力越来越大,学校直接的压力和至亲无形的压力,校园霸凌又常有发生,社会疏导缺失让这些孩子们濒临绝望。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从来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学校又怎会不清楚!
只是,整个社会机器一旦运转起来,就已经不由得任何人改变了,所有人都只能在这个惯性上一路往前。
这或许已是学校力所能及范围内,唯一能做的补救措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