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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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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夏家无人安眠。

夏初与楚枫辗转反侧,早已习惯彼此气息的二人,此刻竟因身旁空落而难以入眠。

玉哥儿先是经历救春燕的惊险,又走了夜路,待恐惧褪去后,又开始忧心明日沈三巧找上门来的责骂,小小年纪便尝尽了愁滋味。

石老头气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活似烙饼般不得安生。

杨老头和杨正父子俩更是坐立难安,恨不得星夜赶往石家村报信。

朝霞一路听着春燕的遭遇,此刻正用自己的往事开导孩子,话语里满是"活着就有希望"的劝慰。

就连素来没心没肺的石头也睡不安稳,梦中不知遇见什么,整夜拳打脚踢,害得老五几次起身,险些要将他推下床去。

天色微明时,该杀鸭送货的初二已至。山上的鸭群与狗都等着喂食,夏家人早早起身。春燕也醒了,唯独玉哥儿还睡得香甜,像只餍足的小猪。

夏初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却见楚枫早已候在门外,一双眸子幽幽地望着他,满是说不尽的委屈。

见他一脸委屈,夏初轻声问道:“怎么了?没睡好?”

楚枫朝屋里努了努嘴:“你表弟怎么还不起?”

夏初无奈一笑:“他昨晚吓着了,天亮才睡着,让他多睡会儿吧。”

“可我今天还没充电。”楚枫耷拉着眼皮,嗓音低哑,“不充电,待会儿哪有力气干活?”

起初夏初不懂“充电”是什么意思,后来才发现,这人但凡早起犯困或是干活累了,就会凑过来讨抱讨亲,嘴里还振振有词——“没电了,要夫郎充电”。

久而久之,夏初便明白何谓“充电”了。

见他眼下泛青,显然和自己一样一夜未眠,夏初抿了抿唇,低声道:“跟我来仓房。”说完,便转身往侧屋走去。

楚枫目光一扫——

院子里,有人正洗漱,有人在灶房打水,还有人坐在街沿上发呆。他故作自然地伸了个懒腰,提高嗓门道:“唉,年过完了,该上山喂狗喂鸭子了,我去仓房看看谷糠麦麸还剩多少!”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跟了过去。

院子里众人:“……?”

本来没人注意,他这一嗓子,反倒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楚枫“充好电”出来时,肩上扛着一袋米糠,精神抖擞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石头见了,摸着肚子嚷道:“哥,我还没吃早饭呢,这就上山?”

夏初跟在后面,脸颊微热,幸好肤色深,倒也看不出异样。他清了清嗓子道:“先把糠扛去二道湾喂鸡,天冷了,省得再去打鸡草。”

到了二道湾,杨素清和刘芳已经麻利地杀好了鸭子。

夏初瞧见看了看杨素清还未隆起的肚子,忍不住问:“二嫂,你怀着身子,起这么早会不会累着?”

杨素清擦了擦手,笑道:“不碍事,刘大夫把过脉,说胎象稳得很。这胎比前两个都轻松,真要吃不消,我肯定跟李阿奶和你说的。”

夏初点点头,没再多劝。村里妇人怀了身子照样干活,有的甚至生在地里——比起面朝黄土的农活,杀鸭子确实算轻省的了。

春燕也跟了过来,乖巧地和李老太打过招呼,便自己找活计帮忙。夏初趁势把昨夜的事跟老太太细说了一遍。

李老太瞧着春燕,心里一阵发酸。十三岁的丫头,个头比八岁的夏至高不了多少,套着石头的羽绒服,衣摆直垂到脚踝。

老太太转身翻出夏至的新棉衣——原本就做得宽大,想着孩子长得快能多穿两年,这会儿给春燕换上倒是正合身。

朝霞早上给她挽了发髻,此刻换上蓝布新袄,虽不及花袄鲜亮,却衬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不单是衣裳新,连那张小脸也舒展了几分,像是终于敢喘口气似的。

楚枫正安排着活计:"老五,今儿你一个人送货成不?"

正往布袋里装香料的老五抬头:"十九不去?"

"得先把春燕的事料理清楚。"楚枫解释道,"还得去石家村给你三哥三嫂报个信。"

说着转向十九:"你吃完饭就去里正家借驴车,把老五的兄嫂接来。顺道告诉沈三巧,春燕在这儿。"

石老头坐在摇椅上吐出一口烟圈,插话道:"记得带礼去,把村长和三叔公一并请来,直接到三道弯。"

"明白。"楚枫会意地点头,转向十九交代:"年礼就除了鸭子其他都还有,你带上三份——夏初小姨家、村长和三叔公各一份。到了让老五他三哥带你认路,抓紧时辰回来,家里还一堆活儿等着。"

不同于十湾村这样的杂姓村落,石家村清一色都姓石,同宗同源。村里既有宗祠,也有德高望重的族老主事。

十九点头应下,瞥了眼老五,犹豫道:"枫哥,要不我去送货?让老五哥接人?今儿要跑好几个镇子,我怕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老五。

老五看他这模样就急了:"咋的,瞧不起人?这几个月不都是我赶车送货的?"

十九小声嘀咕:"车是你赶的,可指路的都是我......"

楚枫揉了揉眉心:"年节路上车马多,十九力气小拉不住缰绳,送货还得你去。"见十九还是不放心,又补了句:"真要迷了路,就雇个认路的乡亲带道。银钱事小,别在野地里瞎转悠。"

转头安排今日山上的活计,楚枫特意点了石头:"你领着大舅舅和豆子上山喂狗和鸭子。"那俩虽是干活好手,可林子里没个熟悉的人照应总不放心。更紧要的是——得把这虎了吧唧的支开,免得他脾气上来跟人动手。

楚枫和夏初原计划今日上山采石斛,如今只得搁置下来,在家等着沈三巧上门闹事。

这边十九刚驾着驴车出了村口,石老头便去找了夏满仓。两人在堂屋里嘀咕了半晌,末了石老头道:"满仓,这事还得劳你走一趟,到三道弯新宅子做个见证。"

日头渐高时,石老头引着夏满仓刚到三道弯,十九的驴车也载着人回来了。

原来十九进石家村时,老远就听见吵嚷声——杨春秀和沈三巧正闹得不可开交。

昨夜两家的孩子同时失踪,起初谁也没往一处想。待请了村人帮忙找寻,才疑心是一道走的。可问遍四邻,都说没见着两个孩子出村。深更半夜的,众人只得在村里翻找,连柴垛子都扒了个遍,终究无功而返。

天刚蒙蒙亮,沈三巧就闯进杨家要人,一口咬定是玉哥儿拐走了春燕。

杨春秀找了一夜儿子本就心急,如今还被沈三巧赖上,红着眼眶反唇相讥:"你都要卖闺女了,孩子不跑等着被你作践死吗?"

两家争执不下,惊动了村长和族老。这倒省了十九的事——他径直将年礼奉上,不多言语便载着人返回三道弯。

沈三巧一家无车可乘,只得徒步赶来。

杨春秀与石绍山在村口下了驴车,先去夏家拜访。十九则载着石村长、三叔公及其孙子直奔三道弯。

待沈三巧一家气喘吁吁赶到时,石老头已备好热茶,将事情原委向三叔公等人说明。同来的还有三叔公长孙——夏至、夏林的先生石秀才。

这石秀才最是古板守旧。先前得知石老头将石头户籍迁至十湾村时,就曾斥其"数典忘祖"。如今听闻竟要与亲子断亲,更是眉头紧锁。

未等祖父开口,便正色道:"千山叔,春燕遭父母苛待,兄长欺凌,您作为祖父出面主持公道,本在情理之中。但为此断绝亲缘,未免过激。"

三叔公捋着花白胡须,摇头叹道:"千山啊,你这倔脾气几十年不改。断亲文书不过一张纸,真能斩断血脉相连?清明祭祖时,不还是同跪一个祠堂?"

石千山手指向身旁瑟瑟发抖的春燕。小丫头换回了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冻得嘴唇发青。

"三叔,我石千山活了大半辈子,何时计较过什么?"老人声音沙哑,"当年苛待石头,我只当是隔层肚皮隔层山。可春燕——"

他猛地拍案,茶碗震得叮当响,"亲骨肉啊!十三岁的丫头,还没十岁娃儿高!"

满屋寂静。众人望着那缩成一团的小身影,破袄袖口露出冻疮累累的手腕。

"卖去当奴婢尚且有活路,给个混混做媳妇..."石老头突然哽住,实在难以启齿。

屋内一时寂静。向来寡言的石老头这番掏心窝子的话,配上春燕单薄发抖的身影,让众人都沉默下来。

石村长见三叔公仍不松口,便岔开话题:"千山,春燕的事你究竟作何打算?"

"让她跟她那对那吸人血的父母断亲!"石老头斩钉截铁,"往后春燕的亲事,我来做主。"

石秀才当即皱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千山叔虽是祖父,也不该越俎代庖。"

眼看石老头脸色愈发阴沉,夏满仓连忙打圆场:"理是这个理。可若将春燕交还邵阳夫妇,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咱们这些老骨头,最看不得孩子遭罪。"见两位族老颔首,他顺势提议:"不如让春燕过继到大房绍虎名下?如此千山管教孙女名正言顺,婚事自然也做得主。"

三叔公捋须点头:"夏里正这主意妥当。千山,你可愿意?"

石老头与老友交换个眼神,沉声道:"成。"

"那断亲一事..."石村长迟疑道。

三叔公一锤定音:"既已解决,何必再提?"

石老头沉默不语,算是默许了不提断亲的事。石秀才对这个结果也颇为满意。

然而事情并未如几人商议的那般顺利。

沈三巧刚走到村口的黄果树下,也不管认不认识树下的人,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嫁到这么个缺德人家!"

正在树下做针线的段兰英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嚎吓了一跳,针尖扎进手指,疼得她直吸冷气。她皱着眉头吮着指尖渗出的血珠,打量着眼前三人,心里已然猜到这是石家二房的人。一大早石老头就来找她男人商量事情,她早知道这沈三巧不是个省油的灯,便懒得搭理。

石亭林本是来向段兰英请教如何缝制虎头帽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喊惊得心头一跳,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跟着踢了一下。他认得石邵阳一家,只是不熟,见这架势便也默不作声。

倒是村里最爱凑热闹的胡春花来了兴致,冲着几人高声问道:"哎,你们哪来的?大过年的跑我们村哭丧呢?"

沈三巧一听有人搭腔,立刻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向胡春花哭诉起来。她先是哭石老头偏心大房、欺负二房,又骂杨春秀撺掇自家哥儿拐带春燕,最后连楚枫和石头也编排上了,说他们仗着力气大欺男霸女、强取豪夺,仿佛天底下谁都对不起她。石绍阳和石亭建站在一旁,任由她撒泼耍横。

起初,胡春花还听得津津有味,可当沈三巧开始污蔑楚枫时,她顿时变了脸色,猛地站起身,叉腰指着沈三巧的鼻子骂道:“你这疯婆娘,大过年的跑我们十湾村号丧,存心触我们霉头是不是?”

沈三巧正哭得兴起,冷不丁被骂,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立刻尖着嗓子回击:“呸!老娘骂自家的事,轮得到你这贱蹄子多嘴?”

她眼珠子一转,突然阴阳怪气地拉长声调:“哟——该不会你跟我那公爹有一腿吧?这么急着替他出头?”

胡春花被她这话气得跳脚,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撕扯,被石亭林和段兰英一左一右死死拽住。

段兰英冷眼看向装聋作哑的石绍阳:"石家老二,你就由着你婆娘在别家村头撒泼?"

石绍阳梗着脖子不搭腔,故意把脸扭向一边。他巴不得沈三巧把老爷子偏心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最好让石老头在十里八乡抬不起头来。

见这架势,段兰英也不客气了,指着砖窑方向厉声道:"睁眼看看这是十湾村的地界!村里汉子都在那边干活呢,真要闹起来谁吃亏还不一定。"

胡春花趁机扯开嗓子朝砖窑喊:"周旺!你婆娘叫人欺负到头上啦!大牛!有人指着你娘鼻子骂哩!"开春要扩建新窑,周家父子正在窑上忙活,听见喊声当即撂下锄头往这边赶。

石亭建见势不妙,拽着沈三巧就往村里拖:"娘,正事要紧!咱们是来找春燕的。"

沈三巧瞅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啐了口唾沫,脚底抹油跟着儿子溜了。

胡春花追着骂:"跑什么跑?方才不是嚎得挺欢实?有能耐别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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