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是和宋远一起睡的。

我躺在他身边，手放在他的肚子上，头枕着他的肩膀，唇贴着脖子上能感受到心跳的地方。

他的心跳不算有力，但能让我感到安心。

牵着他的手，在黑暗里盯着他的轮廓看了很久，月光映在他的脸上，照亮了很多漂浮在空中的小颗粒。

我抬手，很轻地挥了挥，小颗粒便随着我的手飘到窗外去了。

夜深了，我俯身在他的心口那里亲了一下。

宋远，晚安，做个好梦。

希望明天的你可以睁眼看一看小狗。

宋远在医院躺了两天，期间刘珊来过。

她带着小刘一起来的。

门被敲响的时候，我正在给宋远剪指甲盖，其实我真的是挺糙的一人，给他剪的时候，一不小心剪到了肉。

血冒出来，我急得一下丢了指甲剪，把手指含进嘴里，一边吹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傻逼，剪个指甲都不会。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刘珊自己打开门进来了，手里抱着一束花，小刘跟在后面提着很多东西。

视线相对的时候，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宋远的手指还含在我的嘴里，静默中，小刘先开了口，带着点惊讶的，“智，智哥？”

我顿了顿，答了声，“啊，好久不见。”

“你。”小刘把东西放在地上，脚步有些迟疑，一步一步走向我，“你真的没死。”

“我——”我有些错愕。

原来他们都不知道吗？

宋远没有说吗？

“远哥没跟任何人说过。”刘珊开了口，把花放在桌子上，露出一个笑，“他应该是想保护你的。”

我眨眨眼，没吭声，放开宋远的手，站了起来。

“智哥，你怎么——”话没说完，小刘止了声，看了一眼躺在我身后的宋远，又转回视线看了看我，“你，和远哥和好了？”

“啊。”我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勉强回答，“算吧。”

“好事啊！”小刘看上去比我还高兴，跳过来一把揽住我的肩，“当初远哥突然来找我，让我把店盘出去的时候我还跟他吵了一场，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刘家的人已经找上门了，那个店不得不买，不过还好，店后来远哥又搞回来了，智哥你什么时候再开店啊！哥几个还等着跟你一起干呢。”

“刘家找上门了？”我皱了下眉头。

“这里面的事错综复杂。”刘珊开了口，“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我一直很想跟你聊一聊。”

我偏头看向刘珊，其实面对她的时候，我心里莫名有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对于刘珊，我说不上讨厌，更谈不上恨。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有点……嫉妒。

对，嫉妒，就是嫉妒。

看到刘珊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宋远给她剥虾的样子，想起宋远看她的时候，爱从眼睛里面溢出来的眼神，想起那张投放在大屏上的亲吻婚纱照，想起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祝福。

我和宋远刚在一起的时候，店里就经常有人劝我，两个男人走不远的，不会长久，况且我和宋远身份地位差那么大，他不会把我当回事的。

可那时候的我不信，毅然决然和他在一起。

现在想想，那时候身边几乎都是不赞同的声音，以前是真的不在乎，觉得只要我们两好好的就行，日子说到底是我和他过，和别人没关系。

可看到宋远和刘珊的订婚消息传出去后，除了身边人，还有那么多陌生人隔着屏幕为他们祝福，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我想不明白，明明我们也很相爱，明明我们也很般配，只是因为我们都是男的，就不配得到祝福吗？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刘珊带着我走到走廊抽烟处，转过身，对我笑笑，从包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根烟，递到我面前，“我记得宋远说过，你也是抽烟的，要来一根吗？”

我皱皱眉，接过那根烟，“宋远，经常和你说起我吗？”

“不是经常。”

我愣了一下，“哦。”

刘珊轻笑一声看着我，慢慢吐了一口烟雾，说完整句话，“不是经常，是每天，我和他在一起待着的每一天，他都在和我说你的事。”

每一天？

烟已经被点燃，可我却忘了放进嘴里，只是呆愣愣地望着刘珊。

“一开始，他只是问我，要怎么追一个人，我还以为他是看上谁家的小姑娘了，绞尽脑汁给他出了一堆主意，我一点不跟你夸张，我把我这么些年的经验都告诉他了。”

刘珊突然很无语的笑了一下，“结果他听完了才给我来了一句，他的爱人是一个男人。”

“我当时真的挺吃惊的，毕竟宋恒那个变态纠缠远哥这么些年，我真以为他恐同了，结果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比他小的男人。”

“你大概不知道，我偷偷去看过你，说实话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是很诧异的，我没想到远哥喜欢的人会是这样，我和远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勉强算得上了解彼此，我一直以为远哥会喜欢那种贤惠的，温柔的，不作事还会依赖他的，可没想到他喜欢的是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我顿了一下，反问一句，“我是什么样？”

刘珊视线转向我，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和远哥一样，让人看了想要依靠的，不过我现在想通了，远哥在我们面前一直都像个大哥一样，一个人撑着一切，没人能帮他，他也没人可以靠，人越缺什么，就越会喜欢什么，你给他了他想要的安全感，所以他喜欢你，也是必然的。”

安全感吗？

我想起宋远的心跳，几次在噩梦里把我救醒。

在医院的这几天里，我总是想起那场车祸，宋远挡在我身前，而我动不了，我救不了他。

车子飞奔而过，直冲着宋远过去，我崩溃大吼，须臾之间，耳边响起有规律的跳动，是宋远在告诉我，这只是梦，他还陪在我身边，让我不要害怕。

安全感，其实是宋远给我的东西。

“那，你们之间……”我犹豫着开口。

“只是演戏，但是因为我的演员身份，有时候必须要做些通告造势，才能让戏看上去更真一些，迟迟不公布退婚消息也是因为这个。”

刘珊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真不喜欢宋远，我对远哥的感情，更像是崇拜，崇拜他可以这么强大，我也想变成这样的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我还是改变了一点对远哥的看法，原来在我心里那么强大的一个人，也会为了另一个人做尽不理性的事，他之所以会卖了你的店，把你锁起来，不敢公开和你的恋情，都只是为了不让你出现在刘家和宋家的人面前，他也怕护不住你。”

“可是，都怪宋恒这个傻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天在里面瞎搞，他骗远哥说你死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远哥哭，警察署里那么多人，他就跪在地上哭，那么狼狈，我都不敢再想第二次。”

……

刘珊和小刘回去了，晚上我拿着毛巾给宋远擦身体。

擦干净了，给他换了套衣服，宋远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身上的仪器也减少了些，我可以趴在他胸口了。

手指在纹身上，顺着笔顺，一笔一笔地描，这是我的名字，在我哥的心口上，这里还只有我，我哥只爱我。

宋远，谢谢你在我不知道的世界里，也这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