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脸上被包的严实，汗还是滴答滴答地往下滴，她和顾父本来是趁着天气不热去田里拔草，可是刚下地就发现他俩忘记带水了。
实在是渴得受不了，她没拔多久就被顾父催着回来拿水壶，顺带看看儿子。
没走多久便到了家门口，她刻意放缓脚步探头透过门缝去瞧里面的情况。
院子里除了鸡鹅混乱的叫声，没有其他杂声，也不见一个人影。
怎么会这么安静？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推开门避免发出声音，而后蹑手蹑脚地踏进了家门。
刚走进几步能够看见里屋，就见顾雪坐在竹椅上，手上正抱着自己的儿子，手上正敲捣着什么东西。
她没有出声，猫着身子凑近才发现那是一个白花花的蛋！
好呀好呀！竟敢哄着她儿子给她留蛋吃！
“我不吃，你吃。”顾雪的眼中反射出不明的光芒，正如她手边脸盆里的水。
其实，她早就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她没有吭声，想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没想到竟然是顾母。
按理来说她不应该这么早回来……说不定她已经看到了她手上的蛋……
顾雪垂下眼睫，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了。
“这是你梨子姐偷偷给我的，我把他给你吃好不好？”她轻声哄着，眉眼间是鲜有的温柔，恰如一汪静静的潭水。
顾化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啊”了一声，又挥着手道：“姐姐，吃！”
“姐姐不吃。”她的侧脸透露出一丝静默，可在顾母的视线盲区又是如此的强硬，她直接把手中的蛋塞进顾化的嘴里，还要笑眯眯地问：“好吃吗？化儿？”
顾化下意识咀嚼被塞进嘴里的蛋，乖巧地点头。
他吃得慢，又喜欢细嚼慢咽，好一会才把一个蛋吃完。
刚想发出些什么声音，却被顾雪一只手捂住嘴用力擦了几下。
躲藏在门后的顾母紧皱的眉头这才堪堪松了下来，不是自家的蛋那是最好了，她可得等她儿子吃完再出声。
于是，她把身体站直，清了清嗓子：“我回来了。”
说罢，把戴在头上的帽子一把摘了下来，随意丢在了门边。
顾雪的肩膀一耸，全然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她。
她佯装惊奇：“妈？你怎么就回来了？”
顾母翻了一个白眼：“怎么？你就这么盼着我去田里累死累活？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有。”顾雪默默站起来，小小的身量还抱着一个小孩，看起来十分费劲。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顾母：“妈，你喝。”
顾母接过来，一饮而尽，喘着粗气又把杯子给了她：“没有就好，要是被我发现你敢虐待我儿子，我绝对让你活不下去！”
“不会的妈妈……”顾雪把往下滑的顾化往上抱了抱，乖顺道。
顾母满意地点点头，拿上水壶又往田里去了。
整个屋内都恢复了最开始的宁静，顾雪不由把视线转向怀中的顾化，他正津津有味地吮吸着自己的手指。
她觉得恶心，皱起眉头。
—
当晚顾家父母收拾完自己躺在床上。
在没有夜生活的农村中，夜晚的一切都被寂静笼罩，只余屋外的连绵不断的蝉鸣以及耳边老旧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响。
微弱的风吹在两夫妻身上，顾母觉得有些燥热，翻了好几个身。
顾父被她翻身的动静吵得睡不着，烦躁道：“动来动去的，还睡不睡觉了？”
顾母“啧”了一声，干脆坐起身来。
顾父被她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顾母脸色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凝重。
“什么事？”顾父昏昏欲睡。
“顾雪这妮子好像要上学了吧？”
顾父原本都要闭上的眼睛顷刻间睁开，瞬间没了睡衣，他也翻了个身与顾母面对面：“按照她这个年龄，快了……”
“那你说咋办啊？她帮家里干干活我们养了就养了，现在还要去读书……”
“那能怎么办？现在村里抓得严，不管男孩女孩都要去读几年书，说是不读就犯法。”顾父拧眉，心里暗骂村里面多管闲事，自己生的孩子还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更何况这妮子还不是他们自己生的呢。
听到这句话顾母就来气：“我就不让她读村里面还真的能让我们去坐牢吗？！我就不信了！”
"你小点声，等下把化儿吵醒了。"顾父压低声音说，他脑子里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解决方法，“到时候再说吧，不还有一两年呢吗？”
说罢，又翻了一个身打算继续睡觉。
“诶！”顾母用手肘捅了他几下，忙说道：“到那时候不久晚了吗？”
顾父的张开又闭上，人已经在清醒和昏睡的分界线上，迷迷糊糊回应：“一个妮子不上学不正常吗？别管那么多了，快睡吧……”
于是彻底睡了过去。
只留顾母还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反射出光芒。
她想的比顾父深，现在是顾雪小，等她到那么大的时候别人她没户口就完蛋了，但也不是不行……
对村子里说想要再生个二胎儿子，也不会有什么人会怀疑。
她暂且放下心来，这才睡了过去。
—
顾梨无聊地逗弄着躺在地上正懒洋洋晒着太阳不愿意搭理她的白猫。
“小白你就陪我玩一下呗。”她戳了戳白猫柔顺的白毛，白猫毫无反应，依旧自顾自地在舔着自己的毛。
小白被养得很好，不仅身体壮实，一身的毛发柔顺透亮，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十分漂亮。
顾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梨子。”院门外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顾梨惊异地望去，发现竟是好多天没有见过的顾雪，她不禁疑问出声：“小雪？你怎么来了？”
顾雪抱着顾化跨进院门，把他安稳放在地上，而后喘了几口气：“我把家里的事做完了，就偷偷出来找你玩了。”
“你怎么把他也带过来了？”顾梨欲言又止，“你不怕被你爹妈骂吗？”
顾雪满不在乎：“他们不会发现的。”
顾化鲜少被她带出门，往常出门玩也是等顾家父母有空亲自带着，所以他觉得有些新奇。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左顾右望，目光当即锁定了不远处的小白。
“猫！”他惊叫一声，一边转头看向顾雪一边手指着小白，满脸的惊奇：“姐姐！”
顾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反倒是顾梨话比较多：“是呀，这是我家的小白，你要不要摸摸？”
“好，好！”顾化顿时激动起来，他迈着还不算十分稳当的步子一步一步靠近白猫。
“不行。”却被顾雪强硬地反对。
闻言，顾化停住了脚步，有些可怜兮兮地瞪着眼眸：“姐姐……”
顾雪不想过多解释，重复一遍：“不行。”
顾梨却觉得无所谓：“你就让他摸摸呗，小白不会咬人的。”
顾雪的嘴角扬了扬，皮笑肉不笑，转而看向她：“我会被打。”
她的声音故意停顿片刻，又接着道：“你确定他不会扯小白吗？”
顾梨缩了缩脖子，心想确实是这样，于是改变主意：“啊，我忘记了！也是也是，小白你快走！”
原本还在悠哉游哉舔毛的白猫仿佛也预兆到自己即将遭遇危险，一个弹跳便上了外墙，身影灵敏地消失在墙的另一边。
顾化张着嘴愣在了原地，一下看看外墙，一下看看在场的其他两个人，他贫瘠的词汇让他难以发出控诉，只能：“姐姐！”
“叫我也没用。”顾雪转身看向别处。
顾化却有些生气，他“哒哒哒”向她跑去，一把抱住她，身量刚好到她的腰际。
顾雪垂眸看他，只能看见他毛茸茸的头顶，她等他开口说话。
“猫！我要！姐姐坏！”顾化耸动着身体，脸也胡乱在她身上蹭着，企图用撒泼无赖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顾雪不会惯着他，见他这副胡搅蛮缠的模样默不作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你弟弟好烦啊。”顾梨在一边看的头疼，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从小到大受尽宠爱，很少见到家里比自己小的孩子。
她接着说：“下次来找我玩可不可以不要带你弟弟。”
将脸埋在顾雪腰间的顾化诡异地停住了声音，一动不动。
顾雪同样觉得烦，她垂眸，如实道：“我也不想，可是不带上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被打死的。”
“你真的好惨啊，小雪。”顾梨不免露出同情，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顾雪没有避开，沉默站着。
她们两个人的生活处境天差地别，一个受尽宠爱，一个无人在意。
她其实知道，她们能够相处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说不定在哪天这份友谊就会消失殆尽，所以现在，她在极尽所能地挽救，哪怕背着顾家父母也要来找她玩。
她觉得她惨，她也无话可说，只能干巴地应和：“是吧。”
“呜哇！”突如其来的哭声打破了这份怪异的气氛。
顾化仰着头，不过片刻眼窝里就蓄满了眼泪，像极了两个浅潭，显得他十分滑稽。
顾雪被他吸引去目光，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
“不要！不要！姐姐带化化！带！”顾化面色涨红地嚎哭着，伤心至极。